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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是得知裴雪郁患了心疾,他怜悯、想笑,觉得贱人的孩子罪有应得,他跟着裴雪郁来,不过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死,戚沉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程驰可以喜欢他,宋桡荀可以喜欢他,但戚沉不行。
    他和裴雪郁中间横着一个杀人犯。
    裴雪郁本来就该死。
    而裴雪郁现在快死了,他该笑的,该开心的。
    可他开心吗?
    戚沉不知道,但他觉得开心不该是这样的。
    连他最擅长的笑都做不到。
    雪郁情况变差了,先是很嗜睡,记忆力下降,再是提不起精神,走路都能发一会呆,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不太好了,这件事他和戚沉彼此心照不宣,可他们又默契地没提起过一次。
    这天是大年初三,程驰陪闫莉兰下乡探完亲戚,回来找雪郁一起出去过年,雪郁没想到怎么拒绝,同意了。
    他套了件雪绒绒的外套,娇小的身体裹在里面,有种让人忍不住把他捧在手心细细呵护的易碎感。
    雪郁扶着桌子穿鞋,穿到一半时,腿忽然软了一下,身体自然的反应,不疼,只是眼前模糊了几秒。
    那些临到终头的人,有时候就是这几秒的功夫去的,可上天偏爱他,想多给他些时日。
    在他开门要走之前,戚沉走过来,帮他戴好帽子,语气含笑地说:今晚可以多吃一顿,我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不冷,好好玩。
    雪郁神色怔忪,良久,嗯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坚持再没有意义的时候,及时行乐没有错,戚沉不打算再限制他的生活了。
    这一年以来,戚沉不让他做的、不让他吃的,都不再算数。
    戚沉对他还像以前那样,只是偶尔会在雪郁看不到的时候露出痛苦难忍的神色。
    楼下,把他家路线烂熟于心的男人早早就等在那里。
    雪郁蹙蹙眉,想说些什么,想了想,作罢:走吧。
    程驰把雪郁带到了一条小巷子,那里有新年期间唯一开着的小吃摊,摊里热气滚滚,混着食品香气跃到半空。
    人潮拥挤,程驰怕小寡夫被人撞到,那肌肉线条矫健的臂膀虚虚护在雪郁旁边,又克制地没碰到分毫。
    走了没几分钟,雪郁手上已经被塞满了各种串子,程驰不要钱似的买,到最后他忍不了地出声:你要把整条街包下来?有了钱,开始横起来了是吧?
    没有
    程驰不敢买了,和雪郁找了有座位的地方,坐下慢慢吃起来。
    雪郁拿着根羊肉串,小口吃了几下,剩了最末尾一块肥的,他从来不爱吃这块,太腥太腻,于是在周围找垃圾桶,他脚边没有,于是很自然地把剩下一块的羊肉串,递给了脚边有垃圾桶的程驰。
    他觉得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谁知道程驰接过后愣了足有半秒,慢吞吞低下头,把那块吃进了嘴里。
    雪郁:?
    小寡夫皮肤嫩,人纯,那张脸看起来却香艳得很,他羞不是羞恼不是恼地看着程驰,一把抓过那根光秃秃的棍子:你是不是蠢?我是让你扔掉,你怎么吃开了?
    程驰笨拙地滑滑喉头,能品出小寡夫甜味似的,舌头都捋不直了,含糊道:我以为你让我吃掉。
    雪郁蹙眉,娇手在男人微冒胡茬的下巴拍了拍,不顾男人僵硬,淡声问:吃进去没,没吃吐出来。
    程驰僵了僵,下意识咽了。
    雪郁:
    今天程驰给他买了那么多东西,雪郁对他的容忍度硬生生提高,抿着唇没骂出口。
    吃完,两人沿着回去的小路走。
    雪郁能感觉到程驰一整晚都在傻乐,他忍不住问:你在高兴什么?
    程驰朝白白净净的人看了眼,让雪郁敏锐地意识到他这样和自己有关,男人用甲缘压了压食指的肉,放低声音说:我在市区买了栋房子,和我妈商量,以后做婚房用。
    那一秒,甚至程驰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雪郁脸色瞬间淡下来。
    他语气堪称冷淡:哦,挺好的。
    程驰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和难过,不过很快归于平静。
    他低头看着自己路面,喉咙缓慢地动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在把雪郁送到小区门口后,突然闷声问:雪郁,你有没有许新年愿望?
    雪郁久久地看着街边的灯笼,小脸在闪烁的灯光中明媚动人,眉梢落了雪,他轻轻揩去,撇过头去看程驰:新年愿望?
    嗯,城里可能不太注重这个,但乡下不一样,你没在村子过过年,我们那里每逢新春,小孩还有大人都会把新年愿望写到红纸上,企盼来年能实现。
    雪郁不爱过年,太吵、太闹腾,不过也对他说的提起了些许兴致:许了就能实现吗?
    程驰黑黝黝的眼睛很亮,笃定地、不容置疑地说:能的,无论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帮雪郁实现。
    壮实粗笨的男人语气诚恳,仿佛让他现在拿刀在自己心窝子剜一刀都不会犹豫,真傻,怎么会真的有人在他身上傻一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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