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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野站在被孤立的石台中央,无路可去。这些病人在顷刻间追上了他,扭曲的手臂抓住他的那一刻,立马就如同污黑淤泥缠绕上了刑野的身体。
    他们张着嘴,泣血悲鸣:“你不是向神明承诺过,会救下更多的人,为什么你今天只是看着,没有救下我们?”
    “承认吧,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连自己的亲身母亲都可以抛弃,像你这样的罪人,压根就不该得到救赎,就应该被至亲的人给掐死!”
    眼看那些淤泥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膝盖,刑野情不自禁地后退。
    胸口的银白十字架突然散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辉,慌张中的刑野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它,但紧跟着他的掌心传来一阵滚烫难耐的温度,痛得他摊开了手掌。
    白皙的掌心上,被火灼伤的痕迹赫然显现,伤痕边缘不是粉红的血肉或者焦褐的伤疤,而是冒着火星的灰烬。
    唯有恶魔会在圣光之下自燃。
    意识到了这一点,本来在淤泥的污染下保持片刻从容的刑野瞳孔一阵地震。
    难道神也在斥责他见死不救的行为?
    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如果我冒险去救了他们,就会给我的队伍带来极大的风险。我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是被我带进来的苏梦宇两人该怎么办……顾平生又该怎么办?
    但是银白十字架并不听从刑野的难处,它从刑野的颈项处飘了起来,灼灼火光将绳索给烧断。
    看见绳索断裂,银白十字架从自己的脖颈处脱离,朝着遥远的天边离去。
    刑野的心脏传来氧气快要枯竭一般的疼痛感。
    他忍着如同溺水一般呼吸不上的恐慌,伸出手来去够那越来越远的十字架,发出绝望的叫喊:“别走,不要走!”
    扑通一声,刑野没有注意脚下,从孤立的平台上直线坠落,当剧痛袭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四肢被摔断了。
    身体不能动,只有痛,张开嘴就是一大口鲜血呕出。
    恍然之中,刑野似乎又回到了生死关之中。
    他受到了重伤,有出气没进气地趴在泥水里,脏腑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随着雨水的覆盖而一点一点地消逝,想要重新站起,却连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
    就这么死去吗?像这样卑微无力像蝼蚁一样地死去?
    黑暗一点点地侵蚀了刑野的身体,那短短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东西,想着薄情寡义不顾妻儿的父亲,想着嚣张出现雀占鸠巢的父亲情人,想着最后精神出现问题郁郁而终的母亲。
    想着母亲死后,父亲死后,自己怎么在那样肮脏的大家族里面艰难地求存。
    ……是啊,为了活下来,他也变脏了。
    他的家庭教师曾经夸他有一颗坚韧的心,即使没有继承家业,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但现在看见了他,只会用怀疑和猜忌的眼神凝视着他,并且质问外界传闻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在学校里,他是同学和老师中最受欢迎的存在,可是再次见面后,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除了一些见利忘义的小人前仆后继地围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别人。
    刑野的眼神一点点地散去光芒,他用一种格外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快要被黑暗淹没的自己,审视着天边那块遥遥俯视着他的银白十字架。
    像他这样的存在,就注定只能成为一个肮脏的东西,注定什么也不能得到。
    当这个万念俱灰的念头出现的时候,刑野放弃了挣扎,在无止境的疼痛中放任了自己的死亡。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
    那个声音并不真切,像是从远古传来,带着沉淀了岁月的悠远,直达他的耳边。
    “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眨眼之间,攀附在刑野身上的淤泥褪了下去,周身剧烈的疼痛也变得微乎其微,刑野终于可以动了。
    但是他却没有立刻站起身来,只是挺起了个半身。
    如同面对自己有愧的人一样,又如同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什么一样,刑野背对着那个身影,僵硬地跪坐着。
    “您,不会怪我么?”
    看到睡梦中的刑野小声地问出这一句话,顾平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怎么会想到刑野的执念这么深,又能隐藏着这么好。
    他屈起手指来,在刑野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难道做了罪大恶极的坏事么?”
    但是刑野却沉默了,露出更加不安的表情。
    顾平生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叫醒对方会比较好一点,但是叫醒了人,对方不一定会再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了,心结也会留下来,得不到解决。
    顾平生便顺着他的不安问道:“具体做了哪些坏事,可以和我说一说么?”
    提到这个,刑野有反应了,他似乎斟酌了许久,最后吐露出来了一个词“报仇”。
    “他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们。他们想要我死,我也将同等的痛苦还给了他们。”
    顾平生继续问道:“那你报仇的时候有没有殃及其他无辜的人?”
    刑野这次回答,底气充足了很多,干脆利落的一个词:“用不着。”
    对付那些跳梁小丑,他用不着借助旁人当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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