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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平头许久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了,连日来的抱怨喋喋不休。突然就见顾平生紧盯着他,伸出手来往他脸蛋上捏了一把。
    小平头:“嗷!老师你干嘛?”
    顾平生:“疼么?”
    小平头:“当然疼了!”
    顾平生:“嗯,那就对了。”
    小平头:“??”
    小孩满脸愤愤地叫嚷起来,顾平生却是轻笑一声,手掌搭他脑袋上又揉了两下:“不管如何,你们是真实的,这点我再清楚不过。”
    小平头听得云里雾里,但顾平生也不准备解释,旋即起了身:“走吧,回村,你们班长还等着我的。”
    等回了村子,果不其然见到陶军守在原地,望眼欲穿地瞧着他。
    顾平生朝他摊开手臂,得到了一个飞弹般的热烈扑抱。
    将小平头送回家,顾平生牵着陶军往自己的住处走。
    村民还没彻底散去。找回走丢孩子的家庭向他投以感激,听过事情原委的旁人面带殷切笑意,小一点的孩子缩在大人后面,眼睛像看英雄一般孺慕澄澈。
    便是此时,乌云悄然散去,皎洁月光遍洒世间,映衬出村民弯折各异的四肢。
    一双双浑浊的瞳孔不约而同盯着他,咧嘴发出渗人的笑:“天晚了,顾老师快回家去吧。”
    顾平生颔首回以笑容。
    一路安稳地走到家门口,村长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有事跟你谈谈。”
    顾平生拍拍从刚才起就紧拽他不放的陶军:“你到屋里去,把后面要学的公式背了。”
    陶军转头看村长。
    即便他不说话,村长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村长爷爷不吃人。”
    陶军这才将顾平生松开,一步三回头进了屋。
    村长感慨:“这孩子担心你,是个念恩情的,可惜了,摊上那么个爹。”
    顾平生冷不丁问道:“陶明山还活着?”
    “这村里早就没活人了。”村长语气寡淡地陈述,随即看了顾平生一眼,“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要问现在问,问完和那些人一起走,有多远走多远。”
    顾平生:“我不准备现在离开。”
    村长砸吧烟嘴的动作一停,倏然将烟杆伸向顾平生的手臂。
    后者没有躲。
    袖子往上挑起,本来完好冷白的手臂上皆是被尸气感染的斑斓淤点,村长再次气笑了:“那你想干什么,活够了嫌命长,给道家村陪葬?”
    顾平生浑不在意地将袖子放下:“我想知道村里人的死因,与猎人钱壮有没有关系。”
    村长的脸色更加阴沉。
    顾平生无辜眼:“是您说的要问便问。”
    村长看着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怎么着都想不通,这人畜无害有时候还怂得不行的教书匠怎么能这么气人。
    “您要是不愿意说我去找钱壮问问也行……”
    听人有恃无恐地准备去送死,村长忍无可忍:“跟他没多大关系!”
    顾平生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老虎咬死钱壮妻儿,钱壮怀恨虐杀兽类,他两这纠缠闹腾的动静并没怎么影响村里人,村人的死另有原因,对吧?”
    村长呵笑起来:“顾老师这一天调查得很清楚啊,既然这样你还问我干什么?继续查去啊。”
    陈二麻子会将自己到访过的事告诉给赵德荣,这点顾平生倒不意外。他更注意到一点,即便霍天峰事先排查过村民的监视,村长赵德荣仍对他们在村子里的行动了如指掌。
    若赵德荣不出门就能知道所有的内情,那就意味着整个村子的重担都压在了老人微微佝偻的脊背上。
    无人可以倾述。
    以前顾平生不明白村长为什么总是一脸愁苦,脾气也古怪,现在他明白了。
    顾平生低眉顺眼,似是晚辈与长辈的告饶:“调查了那么久,不如在您这里听上一两句话,我还去查什么?”
    “赵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村里大伙都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灾难要落在他们头上,不应该是这样。”
    顾平生语气一软到底:“要是没看见也就算了,但现在我看见了也知情了,让我什么都不管只顾自己逃命,我真的做不到。”
    “您就告诉我吧,成么?”
    村长本就吃软不吃硬,听他这一番话,紧拧的眉头松开,烟也不抽了。
    他想了很久。
    赵德荣怅然道:“活着是多好的事,年轻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救不下来的啊……”
    不待顾平生反驳,赵德荣的烟杆一指临近的高山,巍峨耸立,直冲云霄。
    仰望那山,回想这些天频发的山体滑坡,顾平生意识到了一个可能,嘴角瞬间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最荒谬的,往往也是最后的真相。
    身后村长字字钻心。
    “看那山,虽然知道它高、它大,但一直没什么实感,等到坍塌的时候才发现,一整个道家村都够不上它半边。”
    “眨一眨眼睛,石头就滚下来了。陈二麻子叫我跑,能往哪儿跑?他话都没说完,人就被砸进了地里。”
    “我撑着地,想站稳,但地也在晃。石头泥土淹没了房子,然后是树,是人。老人啊,小孩啊……全村那么多户人家,全都没了,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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