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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憬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上前搂住他:“昀哥儿,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
    昀哥儿神情一滞,正准备翻书的手也顿在了半空。
    他以为他已经伪装得足够好,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他开始了新的生活,已经很少去想起从前的事了,从前的那些生活、那些事対他来说似乎都已经恍如隔世。
    可是今天在街上遇到苏见风的那一瞬,那些糟糕的回忆还是一股脑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现在幸福的生活被打破。
    他明明已经远远地避开了,为什么却还是逃不过?
    陆憬看着昀哥儿眼里的情绪明明灭灭,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昀哥儿若是不想告诉我,那我便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只是你不许暗自不开心,好不好?”
    昀哥儿靠在他的怀里鼻子发酸,陆憬这么尊重他、这么担心他,他继续瞒下去只会让陆憬徒增担忧。
    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给陆憬说了一个故事。
    他们现在所在的浣州从属于苋云布政司,苋云布政司驻芜州府,芜州也是苋云布政司最繁华的州府。
    二十年前,芜州府中有云家、苏家、吴家、刘家等四家大的布料供应商,云家做得最大最好,而苏家在这几家里是最弱的。
    云家有染色秘法,染出来的颜色鲜亮又独特,别家都做不到,因为这个秘法,云家竞争到皇商的机会比其他家大很多。
    云家人口单薄,只有一个长子和一个小女儿,长子云冽走科举入仕,外放到了北方的一个小城做县令。
    长子从官无法继承家业,云家夫妻本打算给小女儿招婿,一是舍不得女儿外嫁受苦,二是如此一来家业也能有人继承。
    谁知道小女儿云姣到了出嫁的年纪,在一次外出游玩时竟一眼相中了苏家的次子苏玉泉,死活要嫁给他。
    云家夫妻俩疼爱女儿,耐不住她苦苦哭求,苏玉泉也上门诚心求娶,并发誓这辈子绝不纳妾,夫妻俩最终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成亲当天,云姣的嫁妆晃花了芜州府众人的眼。
    嫁妆是女子在婆家的底气,云家夫妻给云姣的陪嫁光是银子就是足足万两,更别提还有别的金银器物,家具商铺,光是那几个商铺,每年都有几千两银子的进账。
    芜州府众人议论了好几天,都说苏玉泉这是娶了个金疙瘩。
    成亲后,苏玉泉待云姣也极为温柔体贴,第二年两人就生下了一个小哥儿,取名苏见昀。
    只是生产时云姣伤了身子,后面几年都无所出,而苏玉泉待她依旧温柔体贴,并没有为了传承香火纳妾。
    她心里愧疚,便多次央求父母帮扶苏家的生意,云家父母见苏家待女儿好,也不吝于施以援手。
    由于云家势大,另外的两家总是联手対付云家,云家本以为扶持起苏家是多了个帮手,谁知扶起的竟是豺狼。
    苏家越做越大,渐渐不满足于自己已有的地位,苏玉泉仗着自己是云家姑爷,竟坑蒙拐骗地从云家工坊那边套到了云家的染色秘法,苏家迅速把秘法投入使用,等苏家新布上市,云家才反应过来。
    苏玉泉上门炫耀是云姣告诉他的秘法,云父气得当场吐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云姣整天待在后院不知世事,云家派过来通传消息的下人也被苏玉泉下令不许放进苏府,最后还是十二岁的苏见昀悄悄跑出去玩时听说了消息,回来告诉云姣的。
    云姣大惊失色,立即带人回了云府,却只来得及见云父最后一面。
    云姣跪在病榻前失声痛哭,一遍又一遍地辩解自己绝対没有把染色秘法告诉苏玉泉。
    云母满脸失望,眼里的泪已经流干,対着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说不出重话,却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云姣跪在灵堂不停地忏悔,却也换不回父亲的性命。
    云姣一直备受宠爱,不知世事地长大,为了父亲第一次强硬地质问他人,被她质问的苏玉泉却笑眯眯地道:“那染色秘法确实是工坊的人告诉我的,不过如果夫人不嫁给我的话,我又怎么能顶着云家姑爷的身份轻而易举地获得秘法呢?”
    云姣如遭雷劈,当下便站立不稳地摔到地上,她满脸绝望,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対不起阿爹,都怪我……”
    云姣从这天起便病了,有时还会说些胡话,苏府的人都说她疯了,対外却讳莫如深。
    云姣每天都期盼着阿娘来看她,她也遣了下人去请阿娘,下人却回禀说云母不想见她。
    云姣本来便觉得云父因自己而死,心里郁郁缠绵病榻,精神已经不太稳定了,而云母也不肯见她,她被心里的愧疚压得更重,眼见着状态一日不如一日。
    苏见昀每日都去看望她,她也每日都在対着儿子诉说自己的愧疚和悔恨。
    苏见昀虽然年纪小,却聪颖异常,他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加上云姣絮絮叨叨的诉说,不难拼凑出事情的本来面貌。
    他劝云姣罪魁祸首是苏玉泉,而不是她,云姣却听不进去,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每日喝着汤药却不见好。
    苏见昀想找别的大夫给云姣看看,去求了苏玉泉,苏玉泉却并不放在心上,说现在的大夫已经很好,芜州没有更好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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