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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尤转头看向男人,他笑了笑:“既来了,就一同去吧。”
    男人不解地问道:“大人途经此处总要逗留,这里可是有什么宝物?”
    林尤笑了笑:“宝物……哪里是宝物?”
    “不过是求一个心安。”林尤喃喃道。
    他总担心自己若不去看看,错过了仙人再次降世。
    只有去看了,他才能安心。
    男人听不明白,只以为林尤有什么不能对人言说的病,非得进这林子才能好。
    时移世易,大梁朝还在,可也算不上在了。
    大旱时百姓过得艰难,各地都有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
    只不过大多没成气候,种地的农人,懂怎么行军打仗?懂粮草军缁配给?他们要么被朝廷招安,要么还未起势就死于内斗。
    可到底是乱了,皇宫里的皇帝成了一个摆设,各地官员不再进贡,关起门来当自己的土皇帝。
    大将军成了真正的太上皇,官员们每年送去的孝敬比以往送给皇帝的还多。
    林尤接替了林父的位子,成了新的安阳城太守。
    说来好笑,当年他以为自己要做出一番成绩,或是通过科举才能围观,怎么也没想到,他爹给大将军送上重礼,就得到了一纸文书,他一个白身,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成了重臣。
    可能对大将军而言,一个小城的太守,只要不进王都,不位列朝堂,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土豆红薯,救得了人命,救不了人心。
    这两样东西如今农户们都种,可他们并没有富起来,他也曾在乡间看到吃着红薯干的孩子还是面黄肌瘦,只是饿不死罢了。
    林尤没有办法,他无数次祈求上苍,让他再见仙人一面。
    仙人博古通今,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当年他愿意现身,赐下粮种,救万民活命,说不定仙人如今也愿意再给他指一条路。
    凡人力有不逮,只能求助神佛。
    男人跟在林尤身后,他只觉得自己这位上峰又“犯病”了,每次途经这里总要犯一回。
    但男人也不敢说——质疑上峰,他又不是活腻歪了,林尤看着是个好脾气,但性子执拗,他只要有了主意,十匹马都把他拉不回来。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走这一趟了。
    原本剿匪的事与他们不相干,但林尤知道是在哪儿剿匪后便自己给朝廷递了奏折——他一个文臣,竟然要带兵剿匪?朝廷竟然还同意了!
    男人只觉得自己倒霉,分到哪儿不好,他一个武状元,虽说不如文状元“值钱”,但怎么就分到了安阳城?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全身都已经被汗打湿,男人看林尤不叫苦,自己也忍着不叫。
    到达一棵大树旁,林尤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紧皱着眉,似乎在恐惧什么。
    男人小心翼翼地问:“大人?”
    林尤轻抿嘴唇:“走吧。”
    他害怕。
    害怕这次过去,看到的依旧是那十多棵树。
    穿过最后一片拦路的草丛,林尤的脚踩到了平地上,阳光照得他有些恍惚,目光落在前方的时候,他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一幕恍若隔世。
    那方方正正的屋子一如多年前,牌匾未曾有丝毫变化,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玻璃门紧闭着,他已经能透过那道玻璃门看到门内的货架,依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恍若仙境。
    林尤的双腿微微颤抖。
    他忽然蹲了下去,出来这么久,头一回觉得阳光这么炙热。
    他竟被晒得浑身滚烫。
    男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不自主的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这样浑然一体,仿佛一块巨石从中掏空的屋子,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是仙人居所……”林尤撑着膝盖站起来,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无法忽视的狂喜,“这叫超市!是仙人居所!”
    男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林尤像个稚童般跌跌撞撞地朝那名叫超市的建筑跑去。
    即便被石头绊倒了,他也迅速爬起来,继续朝前跑。
    “仙人!”
    林尤喊道:“仙人!”
    他以为自己喊得震天响,却不知他声若蚊蝇。
    林尤扑倒在了超市的台阶上,可他察觉不到痛楚,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地方,是他绝望中唯一的希望,他救不了世!他救不了!
    只有仙人,他能指望的只有仙人。
    朝堂上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他们只在意自己俸禄,只在意下峰的孝敬,看不到典儿卖女的百姓,看不到他们倒出去的酒肉饭菜,有多少人争抢。
    世道乱成了这副模样,他们依旧在醉生梦死。
    林尤深吸一口气,正想爬起来,却看见玻璃门缓缓打开。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草儿娘和女人们抱着一桶桶还没晾晒干的衣物走出来,她们想把晾衣杆再架起来,把衣物重新晾晒。
    对草儿娘来说,上次见林尤还是几个月前的事,虽然对方长了胡子,但还能认出来。
    她现在面对林尤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又惧又怕,她奇怪地问道:“贵人怎么蓄须了,平白老了十多岁。”
    林尤张开嘴,露出一个似笑非哭的表情:“李姑,不是平白,上次相见距此已有二十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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