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页

      她喝过药,便沉沉睡去,毫不设防地将头枕在常薜荔膝间。
    当夜,祝子梧兵变。
    禁军的火把从包抄祭殿到点燃刑场,只花费了二夜一天。
    这是昭彰最史无前例的一场大火,不仅将供奉太阳的巫女燎烧至死,还使屹立数百年不倒的祭殿化为烬灰。
    这场“燎祭”发生在不见天日的暗夜,地面上雄雄燃烧的烈火却将魁城照得亮如白昼。
    昭彰新一代君主祝子梧站在火势中心的至高处,睥睨向脚下的血海和焦土,戾声切齿道:“一千只窟,可惜只能在你身上挖出一千只窟,还远远不够供奉淆水之役中死去那些国士的长明灯,更难解我心头之恨……”
    扶桑面部,那分寸未被血污的肌肤呈现出渗人的死白,他微微张着嘴,倾听着从镜中传出的各色声响,像彻底失了魂。
    ——囚车边的谩骂和咒诅声;刑场周的抽气和痛哭声;以及千灯齐燃那刻,若华魂身嘶心裂肺的惨叫……
    他听到妹妹的呼救和祈语,起先的对象是东君,可在成百上千遍得不到回应的颂念结束后,她只得绝望祝祷道:“无论是谁,无论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求求你,帮我报仇!我要所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从听到妹妹不间断向东君祈求的那刻起,扶桑便缩着肩膀颤栗起来。而当若华无望地喊出最后一声祝诅时,扶桑终于崩溃,失声长嚎——
    在那野兽一样跌宕的嗥叫声中,扶桑身周的地面开始崩塌下陷,溢出滔滔的黑水,澎湃周流,激荡向他所在的石台,旋即退开。
    合欢鉴镜身一抖,慌忙要逃。
    扶桑飞身而起,握住镜鼻。
    合欢鉴猛烈反抗,却被对方死死把住。
    渐渐,它反抗的动作变得无力,镜背的纹样开始扭曲变形成五瓣花状。扶桑控制镜鼻的五指间也开始渗血,血染黄铜,为扶桑花著色。
    下一刻,扶桑将合欢鉴用力掷向地面。铜镜砸在石台上,霍地变化成女童合欢的模样,她抖着手指,不可置信地指向扶桑道:“你……你竟敢和我订契,你算老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扶桑按着头扭身四顾。孽海汪洋,而在这汪洋四际,正有五道身影飞速闪来。
    合欢幸灾乐祸道:“呀!他们来找你麻烦了!”
    扶桑指爪搭上合欢颅顶的一刻,仿佛又重获视觉。
    只眨眼间,五官便已赶到,为首煞官乖戾眯眼道:“阁下何人?为何不守闭谷规矩?此处乃长明地宫入口……”
    扶桑语气无波地打断他道:“我要找宵烬,让他来见我。”
    霍祸冷笑道:“直呼君上名讳,你好大的胆子!”说罢,以折扇为刃,朝扶桑刺来。
    扶桑抡起合欢抵挡,合欢怒而大骂道:“操你祖宗啊!”
    折扇与合欢相接的一瞬,霍祸直接被震飞出去。
    其他四官相视一眼,一拥而上。
    待他们五人都鼻青脸肿地倒地不起时,扶桑才两指一捏,凭空化出张红纸请柬,丢向倒霉道:“带给宵烬,去告诉他,我在此恭候。”
    --
    “他迷失在血脉的迷宫里”——《百年孤独》
    终于完成了扶桑这个人物,写完这章时,想起句诗:“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感觉很适合他
    第88章 红与黑
    翌日黄昏,宵烬赴约而至。
    孽海潮打石台,庞大回荡的水声愈发衬出晚照的静谧。它沉默地临降,安静照着摇曳的鬼花与独坐其间的男人。
    他身周环绕着阴郁沉重的黑气,眉心处留有块异常丑陋的创口,怔对着落日出神,仿佛并未发觉客人的到访。
    宵烬抬手示意阿昧留步,自行上前,笑道:“阁下如何称呼?”
    扶桑这才循声“注视”向他。
    阿昧未予留意他们的谈话,她驻足在岸边,很快便被这里遍生着的扶桑花吸引。
    这花生得特别,花瓣那红自在流动,故而能无风婆娑。
    阿昧不觉看得痴了,她俯身拾花。
    一朵扶桑被连茎拔起,却在离土刹那,花瓣迅速蜷曲、腐烂,烂成黏腻的黑血,重又滴落回土中。
    阿昧愕然举着手中的茎叶,却听身后有人嗤笑出声。
    她回头,见是个垂髫女童蹦跳着走近。这孩子脸部生满蛇鳞、烂疮,阿昧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
    见阿昧被自己形容吓着,女童有些得意,眼睛弯起,歪头晃脑道:“姐姐,你干嘛一直戴着幂篱呀?”
    这女孩明明笑语嫣然,眼中却闪烁有森冷的恶意。
    她见阿昧不答,又靠近几步,拉扯她袖口,撒娇卖痴道:“姐姐可以摘下幂篱让我看看吗?”
    阿昧身体僵直,只觉像被毒蛇缠上手腕。
    正在她踯蹰无措间,扶桑走近,轻叱道:“合欢!”
    女童闻言,不情不愿撒手,慢吞吞挪回扶桑身侧。
    宵烬挑眉,不动声色地打量向她。
    合欢白了他眼,嘟囔骂道:“看屁看呀!”
    扶桑将手搭上合欢颅顶,借着合欢鉴的“照明”,他俯身拈起一朵扶桑花,递予阿昧,有些腼腆地微笑道:“多谢姑娘。”
    那只花经由他递来,鲜活如故。阿昧惊奇,不明白他缘何言谢,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