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页

      连喻摸了两下他的脑袋,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卢文淼如蒙大赦,一面作揖一面自去了。
    方府的宅子很大,在京里算是很体面的富户,方老板在官场上挂不上什么名头,在生意场上却是个老油条,在外也正经是个人物。
    他自认自己懂得识人,处世也算老辣,但是站在连喻这个后生面前,就是撑不起一点长者的架子。
    方正一直觉得连喻小,顶多二十出头的长相,是个少年的样子。然而少年处世乖张,以至于让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同他交谈。
    便是如现在,那一身正红官袍穿在他身上,鹤兽同年的补子,正二品的玉带,头顶七根梁冠。他才二十七呢,就做了内阁的老臣。原该是老成的,偏生像是穿了大人衣服出来闲逛的孩子。倜傥也是倜傥,贵气也是贵气,就是眉眼太过干净了,不像是在朝为官的人。
    再看一眼他身边的方婉之,也是孩子气,模样自不必说,性情却是随了她的亲娘,骨子里最是个倔强撒泼的。但是有一点,方婉之识得大体,就像刚才卢文淼那一出,她不拦着,也不吭声,就乖乖巧巧的坐着,此时人走了才跟连喻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两人也看不出感情多好,方婉之的脚边还躺了只肥猫,脖子上栓着绳子,应该是极不情愿被拖出来,四脚直直趴在地上,皱巴着脸。
    方正心里各种犯嘀咕,也没个准信儿,七上八下的,就悄悄伸手扯了方婉之过来。
    他得好好问问这两人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只是扯了,连喻拿眼风扫了他一眼,又伸手将方婉之拉回去了。脸上全然是一幅,这是我的,你别动她的模样。
    方婉之觉得好笑,也不跟他继续腻歪,瞧见外头青柳一直翘着脚抻着脖子往里头看着,知道自己小半天没回来肯定是吓着她了,便松开连喻的手安慰她去了。
    青柳一直认定她是跑到垂花门砍连喻去了。
    方婉之觉得青柳需要安慰,殊不知方正也在求安慰,因为当她走了以后屋里就剩下他跟连喻了。他真的是连话也不会说了,等了一会儿,瞧见连喻对他招了招手,赶忙俯身过来。点头哈腰的说。
    阁老您吩咐。
    连喻摇头。
    他其实是很看不惯方正的卑躬屈膝,但是他要娶方婉之就少不得要跟他见上几面。
    他说:我没什么吩咐的,就是等下要将方婉之的东西拿走搬到我家去住,过来跟你知会一声。
    方正几乎没有分毫犹豫就点了头。
    好,我现下就帮您搬去。其实我们也不在凭什么名分的,您若是欢喜了....
    他想说抬了方婉之进个侧门做个妾室也好。
    只是担心这话说出来惹了连喻不耐烦,愣是没敢张口。但是他不说,连喻却是先说了。
    他告诉方正:我要娶方婉之,明媒正娶。
    说完之后似乎又有些困惑,因为没娶过,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说。
    想了一会儿,又道。
    彩礼是京里九良堂三家铺子并一家钱庄,但是不会给你,都记在方婉之名下。三书六礼我会叫人准备,五十万两真金白银给你养老。我大概是不会孝顺你的,如果婉之要回家来看看我也不会拦着。
    这话说将起来,连喻其实也不是完全的看不上方正,他只是单纯的没拿他当一回事儿。按说无商不奸,他会打算盘并没有什么错。但是他拿方婉之当物品交易,这是他不喜欢的地方。
    方正听了这一席话,先是彻头彻尾的傻眼,继而,欢喜的几乎疯狂了。
    连喻要娶方婉之,明媒正娶,那就是正二品的夫人。而他是方婉之的爹,那就是他连澜卿的泰山。连喻是二品大员,他做了二品大人的岳丈,这无疑就是天上掉了箱斗大的黄金砸在面前了,那脑袋里的算盘珠子都快从算盘里掉下来了。
    但是连喻的那番话说的也明白,又让他欢喜不起来。
    这是完完全全的要跟他划清界限。
    五十万两的真金白银不是小数目,别说这辈子养老,下辈子的子孙养老都够了。然而人哪里会懂得满足呢?尤其是连喻这样的女婿。
    方正脑子转了转,一想到今后两人的关系,心里骤然就多了一种高姿态。这种莫名的高度让他甚至不愿意在旁边站着了,哪有女婿坐着丈人站着的?
    因此,他也端了盏茶水在连喻对面坐了,隔着一张小几拍了拍大腿。
    哎呀,连大人这话说的...老夫无论如何也是婉之的亲爹,连大人此时说这样的话怕是见外了吧。银子老朽可以不要,只求婉之嫁过去不受了委屈便好了。
    这样子其实是不成体统的。
    连喻是二品大员,庶民对待二品官平起平坐,方正也就是仗着了他的新身份以及方婉之在连喻心中的分量。
    他深知若不是喜欢极了,连喻是不会明媒正娶睡的,这就是筹码。
    而连阁老对于一切尊重他或者不尊重他的人都一视同仁的看不起,也就更加不在乎方正这一瞬间的转换。小人嘴脸他看的多了,方正也不算是最丑陋的。
    他说不要银子,那就是要权了。
    他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方正又砸吧了两下嘴,轻声嘀咕道。
    婉之的两个哥哥和妹妹平日里也没少照顾她,送亲的时候也少不了兄弟们帮衬。您是聪明人,聪明的很,所以我说的,您自然都明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