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页

　　    尔后，是无声的劈破裂。
    菌丝茧似乎成熟过头了，从内朝外的挤破开，孢子多到形成轻薄的雾气，缓缓升腾向夜空。
    牧野心都提了起来，虽然不太明白这情况意味着什么，可总感觉不太好。
    果然，一生长着彩色菌菇的羊角，蓦地从菌丝茧里顶出来。
    下一刻，头生狰狞羊角，上半身缠绕着菌丝蔽体，下半身却长着羊躯体的宋楚走了出来。
    在他的腰际以下，是长着四蹄的健壮黑色羊躯。
    哒哒哒他缓缓走出来，所过之处，孢子散落土壤，飞快扎根生长。
    结成网络状的菌丝，则是他的双眼双耳，会将菌丝所过之处的所有信息都传递给他。
    宋楚，成为了真菌体族群的统帅意志。
    他闭上眼，甚至能感受到那些食物残留的思想。
    这就是族群吗?
    宋楚伸出手，有些难以置信。
    现在，半空中的帝王打了个响指，你感受他们所感受，你喜他们所喜，你厌他们所厌。
    兰诺边说边缓缓伸出手，极光在他手心汇聚。
    他继续说：他们每个个体的死亡，都将放大无数倍，被你所感受。
    这就是族群!
    轰!
    拳头大小的极光像是烈焰炮弹，从兰诺的手心坠落，落入到真菌群里，散发出火焰般的热量，瞬间将菌丝灼烧。
    痛，宛如身陷地狱烈火般的痛，狂风骤雨的席卷上来。
    恐惧，像最黑沉的沼泽，一步步的将宋楚淹没。
    一霎那间，宋楚就痛不欲生。
    他想都不想，拔起四蹄就跑。
    可猎物如何跑得过追捕，菌丝如何能超越极光?
    兰诺不慌不忙，他甚至没挪动半分，只虚虚抬手。
    凡他手之所向，便是极光森林的根须生长方向。
    再是细的根须，也完全不是菌丝能比拟的。
    不可匹敌。
    势不可挡。
    每一根菌丝的绝望，透过真菌网，放大无数倍后悉数传导给宋楚。
    宋楚只觉脑袋像是要爆炸，他恨不得剜开天灵盖，将脑髓全都掏出来。
    尖叫、恐惧、绝望、崩溃、嚎叫、哭泣
    无数的负面情绪，像是一条条的毒蛇，不断噬咬着宋楚的脑袋和心脏。
    他后悔了。
    他无比的后悔。
    族群不是造物的祝福，而是诅咒!
    族群进化是完美的基因进化方向，可对族群意志而言，那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酷刑。
    他的身体，他的大脑承受不了族群。
    宋楚跪了。
    他惨白着脸，跪在帝王面前，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放过我吧，我不要族群了。
    然而，回应这般讨饶的，是帝国陛下更漠然的侧脸。
    他扬手间，大片的极光落下，像是最钝的刀，一刀刀切割着菌丝。
    宋楚疼的浑身颤抖，每一根菌丝的断裂，都是一场放大无数倍的酷刑。
    兰诺：逃，继续逃。
    宋楚不敢，他拼命摇头。
    帝国陛下眼尾的嘲弄更甚：族群之中无个体，求生是所有物种的本能。
    话音才落，宋楚就懂了这话的意思。
    绝望到崩溃，可物种的求生本能，像是更大的电流，通过菌丝网络，传送给宋楚知道。
    于是，不由自主的，宋楚被族群的求生本能挟裹着，身体不由自己操控，僵硬的站起身来，朝着更深的地狱深渊奔逃。
    这就是族群!
    宋楚绝望大喊，可涉足了科研的禁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如此。
    霎时，宋楚全盘崩溃。
    他的理智决堤，他的心志崩塌。
    他回头看着逃脱不了的兰诺，惨叫着尖叫道：我不是疯子，你才是疯子。
    对，暴君才是真正的疯子!
    所有人都说他是疯子，可和暴君一比，他至少还个人，知恐惧懂害怕。
    但暴君，他不是人!
    对这话，帝国陛下没有反驳。
    他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像是玩弄猎物的狩猎者。
    族群，是造物的祝福。兰诺轻勾薄唇。
    他竟是在笑着，看着宋楚像只老鼠一样慌不择路的奔逃，他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
    那样的笑容，落在远处的警务司牧野眼里，顿时叫他倒抽冷气。
    隔的这么远，他仍旧头皮发麻。
    有那么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年。
    陛下屠戮路西法，当时的表情也和现在一模一样。
    牧野后背渗出涔涔冷汗，他哑着嗓子吼道：全体都有，所有人闭上眼睛，没有命令不准睁开。
    牧野清楚知道，接下来路西法的惨剧，就是宋楚的惨剧。
    那种状态下的陛下，还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宋楚确实很惨烈，兰诺没有全部将菌丝削掉，反而保留了很大一部分。
    于是，锋利的极光每一道都落在极宋楚身上。
    他额头的羊角断裂，上半身皮毛染血，那副羊的躯体更是伤痕累累。
    最让宋楚崩溃的，不是身上这些外伤。
    而是族群不会让他死亡!
    为了族群的存活繁衍，他身上再深的伤口，真菌都会帮着自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