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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鸾觉得足够了。缓行的声声清脆马蹄声响中,她抬起头,仰望着头顶清辉万里的明月。
    “今晚的月色真亮啊。”她喃喃地说。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裴显在风里没听清,又勒缰放缓了马速,“阿鸾刚才说什么?”
    姜鸾的身子往后倒,直接整个倒进他怀里,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胸膛手肘,“我好开心。”
    裴显低头看她。
    她的身量比去年拔高了不少,但只有个子抽条,身材还是显得单薄,纤细的腰肢一只手臂就能围拢,共骑时往后一躺,猫儿似的蜷在他怀里,乌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姜鸾抬头看他,头顶的月光洒落下来,他英气锐利的轮廓浸在月光里。
    “真好看。”她喃喃地说。
    山风呼啸着穿过身侧,裴显还是没听清,侧身下来听她细说。
    瞄着对方俯身耐心倾听的动作,姜鸾狡黠地笑了。
    “被你猜对了。”她附耳悄声说。“人生必做之五十件事的第九件,骑快马。”
    “第十件,喝烈酒!”她坏心眼地在他耳边放大了声音,“有没有带酒,裴中书!”
    裴显皱眉起身,抬手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
    缰绳放开了,不必再奔跑的骏马在山道边悠闲地走走停停,偶尔低头啃两口路边带着露珠的青草。
    裴显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三两小锡壶,打开盖子,浓郁烈酒香冲了出来。
    “回命酒。”姜鸾对着锡壶口舔了两小口,吸着气放下了,“喝多少次还是辣喉咙。”
    选定深夜‘走马’的这段山道并不很长,山道已经快要到了尽头,头顶一轮明月失去了山崖树荫的遮蔽,亮堂堂地挂在头顶。
    再转过去一道弯,就是上方前锋营将士重兵把守的山道尽头了。
    裴显翻身下马,走在马身侧,重新牵起缰绳。
    骏马的大黑脑袋回过来,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喷了个响鼻。裴显抬手摸了摸马鬃毛,喂了它一把路边新薅的鲜草。
    “殿下,夜深了。”他的称呼也换回了正经称呼,“走了一段马,该回去了。”
    姜鸾点点头,骑在马背上,抬手挡住裴显拿回酒壶的动作,把壶盖打开,满满一小壶的烈酒沿着山道洒在路边。
    “今晚我过得快活。”她在明亮的月色下轻声祝祷着,
    “但月明普照,千里大地,过得快活的人又有几个呢。前几日太行山祭祀时,尚不知道我那位远房姑母的丧讯。现在知道了,谨以此烈酒,送她一程。愿来生转世,不再身似浮萍不由己,惟愿随心所欲,日日夜夜过得快活。”
    琥珀色的烈酒带着浓香,涓涓细流洒进山道土壤。
    姜鸾‘走马’上了这段山道的尽头,在山坡高处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原路返程。
    山坡高处封锁路口的数十名将士远远地尾随护送。
    下山当然还是‘走马’回来,走得太慢,夜色又深了,姜鸾在半道上打起瞌睡,披着薄披风的身躯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跟随的将士们瞧着心惊胆战。
    文镜在山下等了整个时辰,望眼欲穿,终于听见了轻缓的马蹄声。
    姜鸾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裴显稳稳当当地牵着缰绳,等文镜快步过来,把缰绳递给他,刚开口说了句,“皇太女殿下累了——”
    马背上的姜鸾闭着眼睛,在马背上大幅度晃了一下。
    周围的东宫禁卫们齐声低呼。
    裴显疾步过去,扶住手腕和腋下,把人稳稳地扶下了马。
    东宫女官们急忙过去搀扶,姜鸾被搀着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身侧传来几句低声惊呼,
    “哎哟,身上有酒气。不说是上山走马?怎么还喝了酒?”
    秋霜和夏至彼此注视,目光里不约而同带了怀疑,回身去瞄尚未走远的裴显。
    夏至的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有人撺掇着殿下喝酒呗。”
    裴显:“……”
    算了,都是她身边的忠心亲信。遇事必然是向着她们家主人,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不和她们计较。
    心平气和。
    裴显转身回扎营地休息,心里一路默想着她的‘人生必做之五十事’。
    第一件,正月十五,上元之夜,她得偿夙愿。
    第九件,骑快马。
    第十件,喝烈酒。
    他默默地盘算着,还有四十七件。
    今晚上她过得快活,口风便不似平日那般紧,轻易间被他问出了两桩。
    以此类推的话,等回京之后,寻二三十个日子,多想些让她快活的法子,应该就能全问出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送上~
    第90章
    太行山之行五月初十从京城出发, 再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六月盛夏里。
    前后打出皇太女仪仗,坐在金辂车里, 在知了震耳欲聋的鸣叫声中,从大开的东南城门缓缓驶入城中。
    京城百姓提前知道了消息, 车驾回返当天,数万百姓在长街两边围观迎接, 鲜花鲜果掷满了车头马鞍。
    车驾行驶入东宫之后, 姜鸾吩咐几个女官拾掇拾掇, 居然收拾出了上百斤的鲜果,全给了淳于闲, 统一发给这次所有跟随出行的东宫禁军,每人当晚分了半斤鲜果。
    和京城街头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的, 是政事堂里肃穆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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