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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嬷嬷,能放出宫就是极好的,至少有了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不用每天在宫里拘着抄经了。”
    姜鸾打断苑嬷嬷的絮叨,轻松地笑,“米面钱财之类的都是小事。京城里的门路多的是,有了靖善坊麒麟巷的公主府,还怕打不开财路?”
    几个贴身亲信都露出愕然神色,“什么样的门路?”
    姜鸾提笔在长案上那几个日期圈了个最近的“六月二十。”
    “开府宜早不宜迟。”她丢下笔,细白的指尖卷着自己柔软乌黑的发尾,
    “天气热点不碍事。天气热了,多备点遮阳凉棚和消暑解渴的冰饮子又不麻烦。只要各家的礼单早点送过来就好。”
    她想到什么就去做,立刻兴致勃勃地提笔,开始清点京城各处的高门大姓,边写边念,不到半个时辰,列出长长一个单子。
    把长单子递给做事最为稳妥的秋霜,郑重其事地叮嘱她,务必按照名单,挨家挨户发请帖。
    譬如四大姓这样的高门,枝繁叶茂,族人众多,卢氏分为露山巷卢氏和乐游巷卢氏,谢氏有东西两处本家大宅,可以发不止一个帖子嘛。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开府机遇,怎可错过各家的厚礼。
    苑嬷嬷和几个贴身大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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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装帧精美的请帖,经由门房处的亲兵,交由外院书房的幕僚整理,最后送到了裴显的案牍上。
    兵马元帅府今日不寻常,外门通往正门的数十丈过道两侧,每隔五步,便站一位长戟护卫的披甲卫士,铁刃映光,护卫森严。
    裴显正在书房里接待来访的贵客。
    中途接过幕僚送进来的拜帖,停下交谈,随意翻开扫过一眼。
    “靖善坊麒麟巷汉阳公主府……择吉开府,定于六月二十……?”
    他算了下日子,不动声色地合拢请帖,放回案上。
    幕僚退了出去,正堂里的宾主双方继续商谈。
    今日前来拜访的贵客,笔直端正地跪坐在长案对面的坐席处。眉目清冷,襕衫广袖,赫然是谢皇后的嫡亲兄弟,中书舍人谢澜。
    “澜今日登门,来意已经说得极清楚。京城各家百年根基,彼此互为姻亲,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裴督帅初来京城不久,虽然执掌了京畿军务,又入了政事堂,但关于京城各姓世家和朝堂诸派系的关联,或许并未窥得全貌。澜不才,略知一二。督帅若有问起,澜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显听完并无什么反应,只起身走近木窗边,卷起竹帘。
    夏日初升的朝阳照亮了书房的两面白墙。
    窗棂处搁了一盆含苞欲放的兰草,清晨的露珠挂在长叶尽头,露珠晶莹,绿叶鲜妍。
    他仔细把兰草花盆捧回案边,避开夏日骄阳,这才重新拾起话题。
    “裴某初来乍到,但京城四大姓的显贵门第,裴某还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今天的这番话,谢舍人是替哪家带给裴某的?谢家?王家?”他笑了声,“该不会是卢家吧。”
    京城四大姓之一的范阳卢氏,最近运势不大好。
    卢氏嫡系出身的卢望正,官拜兵部尚书。
    朝廷追究三月里的围京兵祸,虎牢关守将石虎臣畏罪自尽,牵扯到了石虎臣的举荐人,兵部的郑侍郎。郑侍郎为了保全自己全家老小,在狱中供出了顶头上司卢望正的阴私事。
    这次御驾亲征,号称点二十万精兵,实际发兵只有十二万。
    因为戍卫京畿的南衙禁军的总数目加起来也只有十二万,还包括了许多不能上战场的老弱病残。
    多来年,户部拨下的南衙禁卫军饷调度一律按二十万实额发放。中间的八万空饷去往何处,早已是各方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有龙椅高处的天子不知。
    谢澜仿佛并未听见裴显声音里的淡淡嘲意,一板一眼地继续说下去,
    “督帅追查这次的兵祸,扯出了兵部空饷之事,牵扯到了兵部尚书卢望正。”
    “卢望正其人,名‘望正’而处身不正,堕落门楣,不堪为世家子。卢氏族长已经通知族人,打算在近日开宗祠,将卢望正一系剔出族谱。督帅如果要追究的话,卢望正已经束手待擒,无论是抄家流放,按罪论刑即可。 ”
    说到这里,谢澜的声音顿了顿,缓缓吐出了他今日登门最重要的一句劝词,
    “——非要牵扯到卢氏全族,百年巨木,连根拔起,地陷根出,裴督帅的立身之地亦不安稳。于督帅自身又有何益处?”
    只可惜裴显丝毫没有被这番劝词说动。
    “谢舍人拉拉扯扯说了半日,还未回答裴某之前的问题。”
    他握着白瓷瓶,慢悠悠地往兰花盆里注入一线清水。
    “昨日才发兵围了卢氏大宅,拘捕了卢望正,今日谢舍人大清早就登门了。谢舍人已经说明了来意,不妨再说清楚些,你究竟是替哪家传话?”
    谢澜垂眸:“督帅应知道,四大姓彼此嫁娶通婚,谢氏和卢氏互为姻亲。谢某有一位族兄,单名一个‘征’字,出任了平卢节度使的职务。”
    “谢征谢节度。”裴显颔首,“久闻大名,谢氏当代极出色的人才。怎么,他和卢氏有姻亲?”
    “正是。族兄谢征已经亡故的发妻,便是卢氏女。膝下一儿一女,都是卢氏女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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