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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杉领命离去,冯如月继续奏报:“陛下,吕太医说您的病不止是太医院使坏,最初的病因是有人对您投了慢性毒药。”
    “毒药?”
    这是迄今最令朱昀曦惊讶的信息,他研究毒理多年,自诩精通,不意竟身受其害。
    “什么毒?”
    “吕太医也看不出来,但确定从您中毒起至少持续四五个月了。”
    “……就是说朕刚开始南巡便着了他们的道……会是谁?会是谁?!”
    朱昀曦陷入恐慌,本以为身边全是精挑细选的亲信,却原来还藏着一个避影匿形的刺客。
    冯如月连忙安抚:“陛下莫急,臣妾已命人将南巡时服侍您的侍从都抓起来拷问了,刺客跑不了。”
    柳竹秋瞄一眼春梨,春梨随即请求冯如月:“娘娘,上午臣妾去清点陛下南巡时带回的行李,发现少了几十箱东西,想是被他们藏匿了。臣妾压不住那些人,还请您去审审他们。”
    冯如月跟她走了,屋里只剩下柳竹秋。
    朱昀曦瞧出古怪,问:“是不是你让春梨支走皇后的?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
    柳竹秋点点头,取出春梨代他保管的串珠。
    “陛下,春梨说您南巡期间每天都戴着这串佛珠。”
    朱昀曦看看断线的串珠,狐疑点头。
    这是后妃们联名送他的,他感念她们的心意,自出发之日起随身佩戴,一直珍而重之。日前病得半死不活,见珠线断裂还担心弄丢了,叮嘱春梨收藏。
    依据刚才皇后奏报的情形,再结合柳竹秋的话语神情,他被迫正视可怖的假设。
    “毒是下在这佛珠里的?”
    柳竹秋谨慎道:“臣女只是怀疑,若您允许臣女这便动手检验。”
    得到朱昀曦同意,她命人取来石臼将沉水珠舂成粉末,加水煮沸滤去渣滓,再叫人捉来两只鸭子,灌它们吃下汁液,稍后鸭子双双毙命。
    刺客的投毒手法暴露无遗,这些沉水珠子经过毒液浸泡,长期贴身佩戴,毒素渗入堆积便会致病。
    当年庆德帝就是这样遇害的,朱昀曦吸取教训,平时饮食只用金银器皿,服装寝具等日用品都经过严格检查,结果依然难逃覆辙。
    一切似乎是命数。
    并且,凶手还是他的妻妾。
    柳竹秋先替冯如月辩护:“这次皇后娘娘护驾最勤,功劳最大,您病危时她心急如焚,其情义绝难伪装,肯定对此毫不知情。”
    朱昀曦努力稳定心神,答应她会保持冷静。
    不一会儿冯如月和春梨都回来了,柳竹秋退到帐外,以眼神和简单的手势向春梨示意。
    春梨得知串珠真有问题,警惕地盯着冯如月,想跟她步入帐幔,被柳竹秋悄悄制止。
    冯如月浑然不觉,温柔地关心丈夫:“陛下刚好了些,不能劳神,再躺下睡会儿吧。”
    朱昀曦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委婉已无必要,干脆直截了当道:“梓潼可还记得朕南巡时你和嫔妃们送了朕一条多宝沉水佛珠?朕这几个月总戴着它,一天也没落下。”
    冯如月非常感动:“陛下如此厚爱,是臣妾和众妃的福气。”
    朱昀曦缓缓抬眼看着她,自嘲:“若朕告诉你,毒害朕的正是这串佛珠,你还会这么认为吗?”
    轰雷掣电贯穿冯如月身心,表情魂魄都扭曲了。
    朱昀曦呼唤柳竹秋,让她说明情况。
    柳竹秋接下他扔过来的包袱,隔着帐幔尽量以和缓的语气讲述,说完立马喂冯如月吃定心丸。
    “陛下知道娘娘是无辜的,只想问那串珠出自谁手。”
    冯如月惶悚道:“臣妾记得当日庄妃和齐妃说珠串是她俩一起找材料动手串制的,难道是她们下的毒?”
    她又惊又怒又气又怕,急于审问二妃。
    朱昀曦出声阻拦:“别去。”
    他用力过猛,登时承受不住地剧烈咳嗽。
    冯如月赶忙上去拍抚,丈夫却侧身回避,这份不情愿里明显包含嫌弃。
    “礼物是你带头送的,朕若追查,你如何逃得过干系?那两个贱人……也许她们也不知情,但背后的奸党一定精心算计好了才拉你做掩护。”
    他若投鼠忌器,案子便无从查起。若兰艾同焚,就必须牺牲皇后。
    冯如月不能生育,朱昀曦还不离不弃,被外界誉为帝后情深。奸党想是以为皇帝深爱发妻,用皇后挡箭他便无可奈何。
    他们想错,却没猜错。
    朱昀曦是准备生吞黄连,借此向冯如月交涉:“此事朕不追究,等过一阵子你就主动呈表退位吧。朕另赐你贵妃封号,待遇仍依前例。”
    柳竹秋惊讶,欲近前劝说,春梨抢先拽住,摇头暗示她莫要介入。
    柳竹秋冷静下来,想先听听朱昀曦的理由。
    此时冯如月仿佛巨浪打碎的浮萍,被卷入漆黑的水底。耳听丈夫用轻柔的语调说着无情的道白。
    “有个念头朕存了很久,当初你我婚配就是个错误。你单纯仁懦,至今仍适应不了皇宫里的生活,难当皇后重责。同样的,朕也不适合做你的丈夫,给不了你需要的知心呵护。假如可能,朕真想送你出宫,给你找个般配的丈夫,可惜这都是妄想……朕护了你这么久,已经累了,相信你比朕更累,继续待在皇后的位置上对我们都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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