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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亭元本当凌迟,庆德帝念其曾是当代大儒,改判大辟。
    柳竹秋想去狱中拜别,又想若因此惹嫌疑,将辜负孟亭元的庇护,便派瑞福赠送酒菜为其践行。
    瑞福带回孟亭元写的感谢信,只短短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柳竹秋见字落泪。
    孟亭元为她上的第一堂课是讲《论语.学而》。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他说“学而时习之”,是不断探索修养真理。在求真的过程上遭遇世人误解也不气馁懊恼。当自己的信仰被志同道合者接受时,就像迎接远道而来的挚友般欣喜。
    看来先生已认可我就是那个与他志同道合的友人了。
    这至高的赞誉令柳竹秋愧疚,后悔没多向恩师请教学问道理,分担他的痛楚。同时又欣慰自豪,寻觅理想的坎坷旅途上确实存在伟大的开拓者,在他们的引领下,她永远不会退失。
    阉党伏诛,全城争睹。
    唐振奇被剐了一千多刀,肉片遭围观者哄抢,有人将之践踏成泥,有人点火焚化成灰,更有人直接入口生啖,倾泻对这恶贼的憎恨。
    宋妙仙去父母兄弟坟前祭奠英灵,当天前来拜祭的还有宋强生前的好友、同僚。
    柳邦彦也去了,见人太多没脸靠近,躲在远处哭祭,祈愿亡者能宽恕他的罪过。
    孟亭元问斩时柳竹秋到法场相送,之后为其收尸殡殓。
    听刽子手说孟老临刑前吟了一首诗,她念出《夷门歌》末尾四句,对方说:“就是这首!”
    她无言离去,回家后在纸上写下一首四言诗:“灿灿麒麟,禹禹独行,风骨峭峻,洁浊扬清,千劫过后,虽死如生。”
    孟亭元生前桃李满天下,因投靠阉党,正直的学生纷纷脱离门下,得知他的下场还觉快意,那些攀附他的势利小人更避之不及。他的妻女早已亡故,无亲戚朋友,下葬时只柳竹秋一人在场。
    望着凄凉的孤冢,柳竹秋想:似老师这般不图生前荣华富贵,亦不图死后流芳百世,只追求内心圆满的人才配称贤者。
    她祝酒洒祭,默默祷告:“学生誓穷毕生精力继承先生遗志,来日新帝临朝,定求他为您恢复名誉。”
    一切尘埃落定,翌日萧其臻来访。
    柳竹秋听闻他受封武英殿大学士,入职内阁,做了本朝最年轻的“黑头相公”,正想派人去祝贺,见他登门喜滋滋地当贵客招待。
    萧其臻是来找她庆祝的,取出一张草稿让她观看。
    当年文安知县蔡进宝屠杀云来村村民,他主持破案后奸党掩盖真相,纵放幕后元凶。他愤怒地写下一篇奏疏打算劝谏皇帝追查此案。柳竹秋劝其冷静,在这篇草稿上写了“待时”二字。
    字迹宛然如新,回首看已历经千难万险,这一路都是他们携手走过的。
    “你那时说天道好还,总有一天能让坏人们伏法。现在我们盼望的日子终于实现了。”
    数年来萧其臻穷心竭虑不避艰险地努力才换来这一胜利,并且是与柳竹秋共同取得的,在他看来比升官更有意义。
    柳竹秋真心为他高兴,朝廷正扫秽除愆,他这样的清官充实内阁定能带动官场新气象,日后可为她提供更多助力。
    她想趁便消除他对孟亭元的误解,讲述了相关内情。
    萧其臻惊讶,随即联想到一些佐证。
    “我参与调查阉党的谋反案,那南山的兵器厂是在今年四月建立的,正是我和苏韵受诬入狱后不久,涉案人犯也供称建厂的主意都是孟老提出的。他想是借诬陷我完全取得了唐振奇信任,才布下此局。若非如此,陛下还不会认真惩处唐振奇,阉党也不会情急造反,终被一网打尽。”
    明白孟亭元的苦心后,他再无怨念,无限崇敬地哀悼:“孟老是真圣人,以后我也要上表为他鸣冤,让世人称颂他的功绩。”
    他此番造访也为着问候柳竹秋的近况。
    柳竹秋说:“陛下宽大为怀,命我在家思过,我就老老实实关自己一年吧,有空修身养性也不错。”
    斗争危险貌似告一段落,萧其臻看她神清气爽,乐观地展望未来,便打算执行来时的决定,清理让彼此困扰的情愫。
    “我……我……”
    “大人有何话?不妨直说。”
    “前日官媒来我家,为我推荐了一门亲事……”
    柳竹秋乍惊,会意询问:“是谁家小姐?”
    萧其臻含笑迟疑道:“你也认识,就是左通政家的二小姐。”
    柳竹秋大喜:“是小兰吗?太好了!”
    她涌起心想事成的激动,兴冲冲说:“小兰蕙质兰心,与大人正是天作之合。说来你俩真有缘,还记得那年你在我家园子里帮我的画题的诗吗?那幅画是我送给小兰的生日礼物,她看后爱得不行,一直问我作诗人是谁。可见姻缘早有注定,你们定会成为佳偶。”
    萧其臻看出她的喜悦发自内心,没有半点遗憾不舍,更证明他在纯粹地单相思,努力维持笑容:“家母让我拿主意,既然你都这么夸左小姐,那定然错不了。”
    柳竹秋回过神,发觉她的态度似乎很残忍,试图补救:“萧大人,你和小兰都是我看重的,你们能结为伉俪,我像是了了一桩心愿。小兰绝对是能与你琴瑟和谐的好妻子,你也是能给她幸福的好丈夫,把你们交给彼此,我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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