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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昀曦两三天没好好进食,见状腿彻底软了,抓紧椅子的扶手颤声质诘:“你这是干什么?人找到了吗?”
    云杉哭个不停,冯如月见太子抖得越来越厉害,连忙催问:“殿下问你话,怎不回答!”
    云杉泣不成声道:“奴才昨晚找到几个从崇礼县逃来的民勇,他们说见过柳大小姐。”
    朱昀曦身子不由得前倾,大声逼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还不快说!”
    冯如月和陈维远左右扶住他,感觉太子此刻像片脆弱的玻璃,随时会碎掉。
    云杉被主子急促的气息刺得鲜血淋漓,痛苦回顾昨晚与民勇们交谈的经过。
    那几人都受了伤,一个叫戴大勇的伤势最重,是被同伴们肩托背扛救出来的。
    云杉见到他时他尚未脱离危险,自称温霄寒四天前在西沟与他和民勇队相遇,率领他们在险要山头修筑工事阻击流寇,保护难民转移。
    “我们坚守半日,打退了好几股贼兵,奈何敌人越来越多,我们伤亡惨重,眼看箭矢耗尽,附近能投掷的石块也快丢光了。温大人命小人带弟兄们撤退,留下十来人随他断后。”
    云杉忙问他们中最后见到温霄寒的人是谁。
    一个名叫二黑的少年双眼湿红,听了这话落泪道:“小的原本一直跟着温大人,贼兵攻山时他叫我把剩下的箭矢都留给他,和他手下那个叫瑞福的小哥一起掩护我逃跑。我从山背的陡坡上滑下来,在林地里跑了一夜才遇上戴管事他们。”
    他指着胳膊上裹伤的手帕,说是温霄寒亲手替他包扎的。
    现在那条染血的手帕就摆在朱昀曦眼前,看到上面金银丝线绣成的麒麟,他受伤的心遭到新一轮碾压。
    与柳竹秋初见时他曾赐她一方手帕,后来那帕子被他随手扔进火堆,惹得柳竹秋很不痛快。他事后反省,命人绣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赔给她,之后没看她用过,谁知再见竟会是这样的情形下。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抽搐,每次跳动都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濡湿了额头。
    可是这些无法遏制愤怒,他挣扎起身,恨骂云杉:“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守着她吗?出了这种事你怎么有脸活着回来!”
    云杉痛哭:“奴才罪无可恕,求殿下赐死。”
    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对朱昀曦形成更大刺激,沉重的心跳声掩盖了一切,浑身关节都快被震碎了。
    一闪神,人已伏地。
    妻子侍从的搀扶叫喊他都感觉不到,迅速收窄的视野里只装着一个不存在的身影,她微笑的双眸深处是他能去到的尽头。原来希冀坠毁后就是绝路。
    太子心疾发作,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害整个太医院虾忙蟹乱。
    庆德帝盘问朱昀曦病发的原因,冯如月被迫带头撒谎,说近来战事频仍,且都靠近京畿,太子日夜忧心国事,焦虑过甚因而病倒。
    庆德帝以为儿子过惯太平,年纪尚轻,又被他保护得太好,难免定力不足,在床前宽慰他许久。
    皇帝走后冯如月又来哭劝:“如今陛下正烦心不过,殿下千万保重身子,勿再令他分神。”
    朱昀曦被阎王爷抽了几个耳光,记起自己的职责,并尝试抵抗绝望。
    柳竹秋的死尚未定论,他要振作起来做一个靠得住的储君,不让她失望。
    他的症候主要受情绪影响,心平气和下症状便得以缓解,次日午膳后再招云杉问话,调查柳竹秋是如何掉队的。
    云杉对柳竹秋的感情真挚深厚,这几日受尽煎熬,急于发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个人来背过,用怨恨稀释苦痛。
    他哭着向太子告状:“奴才曾再三叮嘱萧其臻保护柳大小姐,不成想他在回程中只顾逃跑,根本不管柳大小姐跟不跟得上。那天我们被难民潮冲散,奴才先到惠民桥上等候,萧其臻跟来时才发现柳大小姐掉队了。奴才立刻带人回去接应,可守桥的校尉急着烧桥防止贼兵过河,奴才不许他们放火,萧其臻不但不帮忙,反令他们快些动手。之后桥就被烧毁了,奴才只好带人绕道几十里渡河去找柳大小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人在叙述事情时都会挑对自家有利的部分说,朱昀曦此时做不出正确判断,全盘相信了这套避重就轻的说辞,愤恨地将萧其臻召来东宫问责。
    萧其臻派人协助云杉搜救,获知的情报与朱昀曦差不多。这几日也是哀肠百转,寝室俱废,出现在朱昀曦面前时犹如行尸走肉,脸上浸透麻木。
    朱昀曦认定这是装出来的,真想当场撕个稀烂,因陈维远事前极力劝说他不可随意惩处朝廷要员,他也答应会冷静行事,是以拼命克制,以阴冷的语调招待来人。
    “萧其臻,是你不顾柳竹秋安危,下令烧毁惠民桥的?”
    萧其臻深受负罪感折磨,自动放弃辩解,点头承认。
    朱昀曦如同油锅撒盐登时炸了,摔碎手边的茶盅来阻止自己口出恶言,听到陈维远跪地提醒,他大口深呼吸,尽最大努力维持仪态,忿然道:“柳竹秋常在孤王跟前夸奖你忠勇正直,她几次冒险助你破案,帮你立功升官,你却在关键时刻对她见死不救,何来忠勇正直?!”
    萧其臻早已如此进行过自我痛责,表面仍像一滩死水。
    看不到他的恐惧,朱昀曦难以解恨,冲动揭秘:“你可知柳竹秋是孤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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