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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怎么努力关爱她,为她付出再多,也不能获得丈夫应得的信任。
    在这华丽冰冷的宫殿里,他只是强权的载体,人们为了生存讨好依赖他,都不能给予他真挚的爱。
    他泄气地放下碗,稍显毛躁的动作让汤汁撒了出来,冯如月见他着恼,急忙跪下请罪:“殿下,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只是担心……”
    关心、担忧与害怕混合的复杂情绪令她花容失色,泪涟涟地垂着头,像抱着一盆长满毒刺的美丽花卉,受着剧痛却舍不得放手。
    诡异感受连自身都难以消化,更别说向对方解释。
    朱昀曦不想救人反遭误解,以太子妃的敏感柔弱,不向其说明日后很难再平静相处。
    他冲左右挥手,内侍们默默退至屋外。
    冯如月提心吊胆,在朱昀曦开口时哆嗦一下。
    朱昀曦假装不见,和声道:“今天李尚宫看了爱妃画的画像,听尹掌膳告密,知道画中人就是柳竹秋。”
    冯如月大惊,忍不住抬起头,朱昀曦缓缓转向她,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意。
    事情不言而喻,冯如月退去疑惧,代之以满心愧悔,膝行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哭告:“都是臣妾连累殿下,臣妾万死难赎其罪。”
    她怕惊动旁人,拼命压低声气,汹涌的泪河冲花了妆容。
    朱昀曦对妻子期望不高,杀人的主要动机也不在她身上,因此并无怨责。见她哭得伤心,顺手搂住拍哄:“爱妃莫怕,孤定会护好你们。”
    他越是温柔,冯如月越内疚,怨自己不争气,总给丈夫添乱,闯了祸还以小人之心揣测防备,此刻恨不得以死报答,握住他的手忧泣:“现下宫里人都在疑心,若明日陛下追究起来该如何应对?”
    李尚宫是庆德帝亲自委派的,突然身死,皇帝不可能不过问。
    朱昀曦刚才还在为此焦愁,后来想通了,假如皇帝追究,也只会因为怀疑他有忤逆之意,避开这一嫌疑,杀几个奴婢算得了什么。
    他镇定地扶起冯如月,一边替她擦脸一边暗示:“孤现在很不舒服,爱妃今晚留下陪孤,明日去跟陛下和太后说孤病了,这几日由你暂代孤去向他们请安。”
    冯如月机智过人,立刻领会其意,忙伺候他宽衣躺下,派人去传御医来为他诊脉,是夜留下侍奉。
    次日入宫,庆德帝果然问起李尚宫之死。
    冯如月事先练习了好几遍,抱着为太子赴死的心情撒谎,表现还算自然。
    “儿臣听说,李尚宫死前对太子说了很多大不敬的话,太子气急了才吓唬了一两句,不成想竟吓得她病发身亡了。”
    派给太子的女官离奇身故,庆德帝当然疑心,但他与朱昀曦舐犊情深,又相信儿子不会干太出格的事,区区奴婢还不配做父子之间的芥蒂,准备就此带过。
    他不计较,有人却借机兴风作浪。
    第三天上午,李尚宫的寡妇女儿郁氏敲响长安右门的登闻鼓,声称母亲中毒身亡,请求皇帝查明真凶,为其伸冤。
    那登闻鼓由卫队严密把守,上次柳竹秋去敲鼓也很费了一番心力,郁氏一介弱女子,能只身敲鼓自不简单。
    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女死后尸体须迁出宫,送往阜成门外五里处的静乐堂火化,等级低的直接将骨灰投入静乐堂里的枯井,品级较高的交与家属领回。
    李尚宫死后尸体也被运往静乐堂等待火化,期间章皇后传下一道谕旨,称李尚宫为皇家效力多年,费心劳碌,特开恩将其遗体发还本家,由家人安葬。
    正常流程下确认宫女死亡后,须先禀明皇帝,领取铜符才能转运尸体。
    章皇后在乾清宫的眼线当晚便向她报告了李尚宫和尹掌膳的死讯。
    皇后早知李尚宫对朱昀曦管束严苛,二人矛盾由来已久,认定李尚宫是被害死的,怎会错过这打击仇敌的好机会?
    先让李尚宫的儿子领回尸体,密令他们找人验尸,若查出他杀迹象就尽量将事情闹大,力求对太子形成舆论压力,好促使皇帝追查真相,在父子间制造裂痕。
    李尚宫的儿子请来仵作检验,查出李尚宫系中毒身亡。
    章皇后闻报狂喜,然而弟弟章昊霖被软禁后她在朝堂的势力已严重削弱,要想达成计划还得借助外力,合作对象都选好了,就找唐振奇。
    唐振奇与章昊霖沆瀣多年,却未直接参与过夺嫡阴谋,他想坐山观虎斗,章家人也怕泄密。
    但现在两边在这件事上有了勾结的基础,张钦叛乱使得庆德帝对唐振奇恶感大增,虽未明确表现,形势已对唐振奇构成压力。
    他知道自己积怨太深积重难返,将来必遭清算,太子绝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投靠章皇后,帮助她扶持颍川王即位方可免除厄运。
    章皇后在信中向唐振奇条分缕析地揭露了这一利弊,诱哄他加入她的阵营。
    唐振奇做着多手准备,不愿一下子投入太多赌注,只答应配合皇后本次的行动。
    章皇后的手下便指使李尚宫的家人去敲登闻鼓。
    李尚宫除开被关在昭狱的小儿子,还有两子一女,长子次子怕丢乌纱帽,也怕担风险,便怂恿在家寡居的妹妹郁氏出面。
    郁氏少年守寡,因未生育子女被丈夫的族人送回娘家,母亲死后只能傍着哥哥们过活,经不住他们软硬兼施,被迫去敲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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