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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老姑父是专为柳竹秋的亲事来的,说文安县有个姓匡的举人近日刚被选官,授任四川灌县县令。
    那匡举人农户出身,今年三十七岁,两年前丧妻,想在赴任前讨个续弦夫人,留在家中主持家务,照顾双亲。
    阮楷风闻后派人去替柳竹秋牵线,匡举人二话不说便应了,直接请他来柳家提亲。
    柳邦彦寻思这匡家虽说贫寒了些,但知县也是正经的官身,灌县离成都又近,若招匡举人为婿还能让他照料老家的亲亲戚戚,心里已活动七八分。
    问阮楷:“阿秋以前干了不少荒唐事,男方家真的一点不介意?”
    阮楷打包票:“我专门问过了,那匡举人思想开通,说有才学的女子少年时轻狂些实属平常,过了这若干年,想必已改过了,以后肯安心落意同他过日子就行。他父母为人也慈祥,只要阿秋恪尽妇职,好好孝敬二老,家里人再不会嫌弃为难她。”
    最担心的问题解决,柳邦彦没什么可挑的了,想到柳竹秋的喜好,贴心地替她多问了一句。
    “男方相貌如何?”
    “我亲自去看过了,长得蛮白净端正的,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个头呢?”
    “……个子倒不高,大约六尺多一点。”
    柳邦彦有些犯难:“那比阿秋还矮得多,以后难道要让丈夫仰视她?”
    阮楷大笑宽慰:“你且放一百个心,人家匡举人说了,他就是嫌自己个头矮小,想娶个高大点的女人,以后生了儿子随母亲,那才体面。”
    柳邦彦彻底满足了,托阮楷回去与匡家议婚。
    阮楷说:“还是先知会阿秋一声。”
    柳邦彦不愿多此一举:“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容她挑剔?”
    女儿年纪已经很大了,能遇上差强人意的就不错了,他生怕这个再不成,以后更没着落。
    阮楷清楚侄女的个性,怕她事后作怪,让自己这个媒人下不来台,坚持让柳邦彦唤她过来,等说明情况,她自个儿点头同意了再办事。
    柳竹秋接到柳邦彦召唤,来到内书房,挂着笑脸进门,立遭父亲冷脸呵斥。
    “你那是什么仪态?哐当一声就进来了,我还当是撞门风呢!出去,重新来过!”
    柳竹秋忍气退到门外,换上斯文步姿慢悠悠踱进去,向尊长见礼。
    阮楷蔼笑:“阿秋,快坐吧。”
    柳邦彦却说:“长辈跟前哪有小辈的座位,就让她站着说话吧。”
    他存心立威,以防柳竹秋待会儿抗命。
    阮楷便向柳竹秋道明来意。
    听了他的夸夸其谈,柳竹秋知道长辈们是在向她发号施令,并没想过征求她的意见。
    应付这类事她经验丰富,乖巧回复:“表姑父费心了,这事让老爷拿主意就好,孩儿怎敢参言。”
    阮楷强调:“我们是真心疼爱你,并不是因你年纪大了急着打发你出门。知道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真有了好的才敢说给你,若对你不上心,我也犯不着大老远跑这趟。”
    柳邦彦唱和:“只有自家亲戚才会对你这么上心,也不想想自己的条件能找到这样的丈夫已经是撞大运了。我们这些做家长的都拉拨你到这份上了,你再不感恩领情,老天都不容你。”
    直接顶撞准没好果子吃,柳竹秋甜笑:“老爷说得是,孩儿也正想向表姑父磕头谢恩呢。”
    说着走到阮楷跟前作势要跪。
    阮楷急忙阻止:“自家人何必多礼。”
    扶起她苦心劝诫:“阿秋啊,一般人家的女儿到你这岁数都做母亲了,你爹娘抚养你很不容易,你要给他们争气啊。”
    意思是让她婚后好好相夫教子,服侍公婆,别给娘家人丢脸。
    这匡举人的确是近几年少有的符合柳邦彦女婿标准的人选了,送走阮楷他便吩咐范慧娘着手替柳竹秋置办嫁妆,恨不得一口气准备停当,明天就送女儿出嫁。
    柳竹秋当然不会就范,去向白秀英求助。
    白秀英知情后愤懑不平:“那姓匡的就想找个管家婆替他传宗接代,顺带伺候爹娘。他一个人在外做官自在快活,又攀上了富贵人家,这算盘一箭三雕,还不美死他。”
    柳竹秋说:“他算盘打得再精,我不上钩也是白瞎。”
    白秀英问她这次打算如何应对。
    她不慌不忙道:“你去约你姨妈家那几个表嫂表妹后天去广化寺上香,到时我也去,当天便能办妥此事。”
    广化寺位于北海东岸,这一时节天青水碧,竹树森疏,是游玩的好去处。
    白秀英的姨妈夫家姓唐,爱她如亲女,唐氏表姐妹和两位表嫂也同她感情融洽,听到邀约欣然而至。
    柳竹秋早和她们玩熟了,众女去寺里拜过菩萨,施过功德,出寺到水岸边游逛。
    柳竹秋领她们来到湖畔一座八角凉亭。
    那亭子连着一座名为“听风”的水榭,里面正坐着两三个游人。
    蒋妈先去与之协商,对方听说官宦人家的女眷想来歇脚,忙主动避让。
    等游客都去了,仕女们方步入水榭,只见一溜粉壁上留有许多游客的墨迹,诗词歌赋不一而足。
    唐氏诸姊妹亦好文,逐一观看那些题字,优劣雅俗不等。
    柳竹秋拉着白秀英的手走到南面的粉墙下,悄悄向她递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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