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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竹秋请姐弟俩重新落座,问起他们的身世。
    苏韵说他本姓文,名希夷,老家在山西。
    六岁上家乡遭旱灾,父母带他和文小青逃难,途中被劫匪袭击,双亲当场遇害。
    姐弟俩逃命时落入人牙子手中,文小青被卖给一户财主家做婢女,他被卖进戏班子,改名换姓当起了小唱。
    “我和姐姐失散后心里一直念着她,等生活宽裕了便雇人四处寻访。去年打听到当初买她的那户人家,上那儿询问得知姐姐几年前已被周坎子庄的骆姓商人买走。我照着这条线索寻到这里,总算和她团聚了。”
    苏韵回忆与姐姐重逢的场景,兴起泪意。
    文小青握住他的手,替彼此拭泪道:“那年先夫在那财主家做客,偶然见着我,隔天便为我赎身,也没让我做婢女小妾,直接明媒正娶接回家里。婚后待我极好,我还想着自己时来运转了,没料到……”
    苏韵知道姐夫惨死的经过,拍着姐姐的手背安慰。
    柳竹秋想到这女人的经历也不禁唏嘘。
    文小青不愿让客人以为她在诉苦,忙止住悲伤,让丫鬟去卧房领儿子出来拜见。
    这孩子已满六岁了,学名叫骆仇,仇是仇恨的仇。
    文小青说:“他爹和那些同时获罪监毙的珠宝商都死得太惨了,我想让这孩子铭记冤仇,有朝一日能替苦主们讨回公道。”
    柳竹秋曾听说当年陷害珠宝商们的买办名叫汤敬之,原是京里一个混混,靠巴结宦官得势。
    太子大婚时他借替皇家采买珠宝之机,勾结御用监①私吞骆小五等无辜商人的货物,还以欺君之罪逮捕拷问他们。
    事后汤敬之一夜暴富,并不断发迹,成为全国最大的珠宝贩子,其致富的第一桶金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苏韵怨叹:“那汤敬之现下是唐振奇的座上宾,驴蒙虎皮,要找他报仇谈何容易。”
    摸着外甥的头教导:“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科举做大官,才能帮你父亲伸冤雪恨。”
    他们家的仇人也是唐振奇一党,柳竹秋更放心与之结盟。
    她腰上正系着太子赏赐的“马到功成”玉佩,见骆仇属马,便解下来作为见面礼挂在他的脖子上,祝愿他做骆家的千里驹,将来大展宏图。
    她和白秀英在周坎子庄玩了三天,返程时柳世忠进献了很多土产,装了满满三车。未曾想在入城时这些土产惹来麻烦,害她们被宦官设置的税卡拦住了。
    税收是朝廷最大收入来源,皇帝对税官们不放心,除派监税官和御史监督考核,还派遣宦官特务督查。后来仍觉得不保险,索性让宦官特务直接管理各地税务。
    宦官们一旦掌权,便尽力伸长爪子,别说雁过拔毛,连刮过的风都得薅一把。京城周边就设立了针对商贾的税卡,凡往来货物都会抽取十分之一的关税。
    他们见柳家女眷带着三车土产进城,也不问来历,直接当做商贩扣留,喝令她们纳税。
    蒋少芬出面交涉说:“这些都是我们自家庄子上出产的瓜果肉蔬,不是用来售卖的,按律不用纳税。”
    关吏不听,反骂她撒谎狡辩。
    蒋少芬被迫亮明身份:“我家主人是工部柳侍郎,这车上坐着他家大小姐和柳翰林的夫人,还请差爷们行个方便。”
    柳家正走霉运,关吏们听说是他家的,更要起心戏弄。
    一人坏笑着走近马车,冲车上吆喝:“久闻柳大小姐才学出众,有缘相遇倒想讨教讨教。这样吧,在下出个上联,小姐若对上了,就请通行,我等绝不阻拦。”
    白秀英让柳竹秋别搭理这伙鼠辈,柳竹秋可受不了小人欺压,淡然回应:“请差爷出对。”
    那人与同伴嘀咕一阵,高声道:“臭屁,才出粪门又钻鼻孔。”
    污言秽语惹得同伙们猖狂大笑,催促柳竹秋对句。
    蒋少芬气得攥紧拳头,盯着他们的脸依次记牢。白秀英和春梨也羞怒不已,都劝柳竹秋莫要理睬。
    柳竹秋抬手示意她们勿急,隔帘冷笑:“差爷这上联出得倒别致,那我就对仗出下联了。犬吠,刚脱狗嘴就乱人耳。”
    尖锐讽刺激怒关吏们,一齐围住马车叫骂,暂时还不敢动手。
    路人们见状驻足围观,道途受阻,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正不得开交,一名高大魁梧的武士走出人群,厉声喝止关吏,受到质问先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
    关吏见是东宫的御前侍卫,立马噤口捲舌。
    武士反过来问他们在与何人争执。听说是柳家的女眷,便大声詈责:
    “柳翰林是文书房的教官,宫里的小黄门都是他的学生,这些人以后是要做你们上司的,知道你们欺辱师母,还不狠狠追究?再有,尔等身为朝廷官差,竟与女辈当街口角,委实不成体统,速速放她们通关,若酿成混乱,有你们受的。”
    关吏们不敢罗唣,赶紧搬开路栅放车辆过去。
    柳竹秋听那武士说话认出是单仲游,蒋少芬上车后递上一封信,说是单仲游塞给她的。
    柳竹秋拆阅,见是太子的手书。
    他听说她去周坎子庄赴宴,今日返京,特命单仲游在城门等候,传旨召她明早巳时前去观鹤园见驾。
    这次召见无干正事,朱昀曦被庆德帝禁止骑射游猎,忍了数月心痒难耐,就在观鹤园里树起标靶,让柳竹秋陪他练习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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