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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竹秋适时苦笑:“若被男子当众表白,是有可能叫促狭小人讥谤,但换成女子就没这层顾虑了。当年钟无艳曾向齐宣王自荐枕席,宣王深受感动,立刻将其立为王后,从此齐国大治。臣女想殿下之尊贵未出宣王之右,而以臣女之才貌难道还不比不上齐国第一丑女?向殿下陈述思慕之情,有何不可?”
    不止朱昀曦,其他人也因尴尬面红耳赤,云杉气得跳脚,指着她詈叱:“柳竹秋你还跟我保证今天会谨守礼仪,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
    柳竹秋用柔弱做盾牌:“臣女都这般俯首帖耳了,还不能令人满意吗?想是因为臣女出身寒微,不懂宫廷礼节,云公公教我便是,何必动怒。”
    太子的近侍必然是宦官,她早看出这细声嫩气的少年是个小太监。
    云杉还要骂她,朱昀曦不愿再看闹剧,出言打断:“罢了,这些以后再同她计较。柳竹秋,你可知孤王找你所为何事?”
    这也是柳竹秋最在意的点,试探:“臣女也很好奇,心想殿下还不至于是为拦驾的事找臣女追责吧。”
    朱昀曦冷嗤后说:“那晚孤命人救治那名涂鸦者,可他当天夜里便伤重而亡,死前未留下任何遗言。”
    柳竹秋吃惊,回想那人的遭遇惨状,心被揪紧了,继续听太子陈述:“侍卫清查他的随身物品,找到一只护身符。”
    云杉闻言快速从腰包里取出那只护身符上前递给柳竹秋。她奉朱昀曦命令打开护身符,掏出里面的符咒,见符上盖有寺庙的印戳。
    “大无相寺。”
    云杉替主子解说:“我们查过了,这大无相寺就在文安县。”
    文安县属北直隶省,在京城以南两百里。涂鸦者携带当地寺庙制作的护身符,定然到过文安县,说不定就是文安本地人。
    柳竹秋更纳闷太子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就算涂鸦者行径可疑,交给官员调查即可,没必要亲自过问。
    云杉一并析疑:“去年陛下赏赐文安一万亩皇庄给太子殿下做汤沐地。不久后便听说那里有乱民造反,虽被官府镇压下去,但流言至今仍未平息。殿下得知涂鸦者来自文安县,怀疑与乱民案有关,想先派个可靠的人前去查探。”
    文安乱民案在去年轰动一时,据说当地豪强侵占皇庄土地,遭官府处罚后竟煽动佃户流民聚众闹事,最终演变为动乱。官府派兵围剿,当场杀死杀伤数十人,之后另有数百人获罪被处斩流放。
    柳竹秋了然请示:“殿下想任命臣女做先行官?”
    朱昀曦不温不火道:“孤听说温霄寒足智多谋,胆略过人,见他揭发顺天乡试舞弊案,又敢公然拦截孤的车驾,以为他真是个人才,就想拿这件事做试金石,看他是否得堪大用,谁知他竟是个女子。”
    太子乃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受人注视,又不能与官员往来过密,想查案最好派遣庶民,即便惹出乱子也易于撇清善后。
    柳竹秋立志帮宋妙仙复仇,自身也怀着雄心壮志,受女身所困难觅进途。今遇太子青眼,实乃天赐良机,惊喜请命:“殿下,温霄寒和臣女本是一人,他那些名声事迹都是臣女挣回来的。臣女这几日正惦记涂鸦者一案,准备深入探究,若殿下不弃,臣女愿效犬马之劳。”
    朱昀曦嘲讽:“你一受惊吓便哭哭啼啼,孤如何信得过?”
    柳竹秋原本留着两行泪痕做道具,立马擦干净了,正色道:“臣女是被殿下的天威震慑才不由自主胆寒,却不曾这样怕过旁人。而且臣女方才也说了,只要戴上假胡子,臣女就能全心全意做温霄寒,胆子至少能放大十倍。”
    她自投麾下,朱昀曦的目的便达成了,装出勉强的样子叹息:“你既这样有把握,孤便许你将功折罪。限你一月以内去文安查探涂鸦者与皇庄乱民案,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臣女定不负殿下嘱托。”
    仿佛久居深谷的人摸到了脱困的云梯,柳竹秋心花怒放,满怀感激地向太子叩头谢恩。
    她真情流露的神态很可爱,朱昀曦心情好多了,命三个侍从向她自介。
    原来云杉是东宫的奉御①,胖老头名叫陈维远,是东宫的少监②,二人都是太子的贴身侍从。那武士名叫单仲游,是御前带刀侍卫,专门负责护卫太子安全。
    柳竹秋依次向三人行礼完毕,朱昀曦对云杉说:“她来了有半日了,你去传些茶点给她吃,吃完就送她回去吧。”
    云杉早备好了,走到门口拍拍手,就有三个婢女捧着丰盛精美的果盘点心茶具进来。
    柳竹秋见果盘里装着紫水晶般的西域葡萄和大红软籽的甘肃石榴,想起南市上被太监打劫的瓜果店,忍不住出声挽留起身欲行的朱昀曦。
    “殿下,臣女有一事,尚不敢明言。”
    朱昀曦驻足讥笑:“你杀头的话都说了无数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讲的?说吧。”
    柳竹秋躬身奏报:“恕臣女斗胆相询,这些水果可是司苑局进奉的?”
    “嗯?”
    “臣女今早路过南市,见司苑局的宦官在一家瓜果店采办货物,拉走了满满一车时令鲜果,拣货时还糟蹋了许多,可并未付店家货银。”
    陈维远怨她挑事,忙训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敢来烦殿下,你太不懂事了!”
    柳竹秋议论正事时端然有致,沉稳辩驳:“有道是民生无小事,殿下将来要做万民之君父,定会顾念他们的生计。而宦官打着宫里的旗号行事,一言一行都关系天家颜面,委实不该做出此种盗掠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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