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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惯来善于宽慰自己,想到此处便松了口气。
    “说起来,你也是挺不容易的……这短短两个月,又是没了娘又是瞎了眼。别人怎样就莫要去管了,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
    “我这里头正好带了点党参,你拿些去,没事取一片含嘴里可以补补身子。”
    丁颜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奚画怀抱软枕双目却盯着茶杯出神。
    按理说,平江城内是不会有金兵的,然而当天晚上一夜之间竟冒出那许多来,不是长久埋伏于此的话,只能推断这群金兵是近日才到平江的。
    而那段时间里只有顾大将军曾带他大批军入城,巧的是他来的当天夜里就出了金兵攻城的事,也就是说……他的兵,兴许都是金人假扮的?
    怪不得边境的金军会投降,原来是为了引人耳目。
    可也不对啊……
    就算顾将军的人马是金兵,平江城郊外自有禁军驻扎,当晚出了那么大的变数,怎么没见禁军?
    禁军的调兵令不在顾将军手上,他既然没法操控,那又是谁从中作梗?
    车摇摇晃晃而行,她就稀里糊涂的乱想,直到傍晚黄昏时分,四人才抵达丹萍镇。
    这镇子四面环山,比起武陵城是要简陋许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幸而客栈倒还有两三个。
    将车子停在那客栈之外,眼见里头人来人往,不知还有无空房,钟勇谋急忙跳下车去同店伙商量住店和晚饭事宜。
    奚画刚要从窗里探出头,车帘却被人伸手掀开,关何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低声吩咐道:
    “我去镇上再买匹马,你们俩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奚画听话地点头,“哦。”完了又拉住他,“这会儿还有甜糕卖吗?你路上若是看到了,买些给我好不好?”
    “你要吃甜糕?”他侧目在街上扫了一圈,悠悠点头,“好,我去找找。”
    她笑着松开手,“那你早去早回。”
    “嗯。”
    帘子放下,车里有些暗,丁颜拿手肘捅捅她,打趣道:“关何对你可真好。”
    奚画只是笑,俯身去拿桌上的茶来吃。
    一杯茶喝完,半天没等到钟勇谋回来叫她们,奚画仍旧倒了水接着喝,丁颜却越发坐不住了,从窗边看了好几眼,终究站起身。
    “勇谋这厮怎么还不回来……不行了……我想小解。”
    她走到车门,弯腰要出去,蓦地又回头来问奚画:“你不一起么?”
    “不了。”她摇摇头,“关何让我别乱跑的。”
    “你啊……”丁颜哭笑不得,“那你慢慢等他吧,我去客栈找找勇谋。”
    *
    “二两银子一晚,这老板也太坑了!”往回走的时候,钟勇谋边骂边朝身后看,似乎要把这家黑店铭记于心。
    “你说说……咱们就是在常德府,住万金阁,也不过一两银子啊!他这么个小地方,凭什么!”
    “好啦好啦。”丁颜心头不耐烦,“不住就不住咯,你叽叽歪歪什么,没得让人家看笑话,大不了我们再换一家。”
    她踩上车,“小四啊,这家客栈太贵了,另外还……”把帘子一打,抬眼时,车内却空无一人。
    听她言语戛然而止,钟勇谋忙在车下问:“怎么了?”
    “小四没在车上。”丁颜从上头下来,“是不是找关何去了?”
    “不知道啊……”
    两人心急如焚,急匆匆在客栈四周搜寻,然而唤了半天也没人应答。
    此时此刻,街上有人牵了一匹枣红马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捧着油纸包好的甜糕,热气腾腾。
    但见他二人神色慌张,他不由奇怪:
    “出什么事了?”
    “关何!你来得正好!”钟勇谋赶紧跑上去,“小四是不是找你去了?”
    “小四?”他眉头一皱,“我不是让他在车上等我么?怎会找我来了?”
    丁颜当即愣住,“她没跟你在一块儿啊?!”
    关何摇了摇头,眸中似有不解,瞧她眼里的神情,又似乎有些明白,心头猛地一记钝痛。
    他飞快打起布帘,漆黑的马车之中——
    软靠上空空荡荡,杯子倒在桌脚旁,茶水洒了满地都是。
    久违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上脑海,这种感觉,正同那日在平江街上时,一模一样。
    ☆、第93章 【天地不仁】
    在往北的官道上,一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疾驰而行,夕阳下恰是黄昏,晚霞鲜红欲滴。
    奚画坐在车内,身子亦随着颠簸而摇晃,她被人点了穴道,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连眼皮也没法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窗外的布帘不时会被风卷起,隐约能看到青山树影,蓝天白云。
    这么匆忙的赶路已有三日,除了早晚用饭的时候,她压根没机会瞧见那两个将她劫持的人。隔着马车,一开始在城中听他们说中原话,本以为会是汉人,怎料到后来行于山间,才听此二人说得是一口外邦言语。
    尽管不知他们对话内容,但当日金兵入城时,她也偶闻得两句女真话,听着那腔调很是相似,于是便猜想这两人会不会是金人?
    可是对方绑她作甚么?
    她没钱没权没势,连见到金兵也是头一回,更谈不上得罪了。
    车外的布帘被风吹得斗然而起,入目即是灿烂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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