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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庄里排得上位的香主堂主几乎都在场,连常年在外的两个护法也赏脸赶来,酒席从花厅摆到小园,整整二十桌。
    大约不止是为了给关何送行,更有几分不舍在里头。
    毕竟在中原呆了几十年,虽然山庄里的人并不所有是汉人,可多少在宋土有了些感情,眼下即将去往遥远的北方,不大喝一宿怎够。
    酒宴足足吃到夜里四更天,不少人干脆倒地就睡,也懒得收拾。
    因为不胜酒力,又大病初愈,奚画早早的退了席,回房休息。
    时隔一个月,她才从黑暗中重现光明。自早上到现在,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坐在窗边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痛感犹在,这是真的。
    奚画抬眸扫向四周,不由感慨,这样万紫千红的世界,今生还能看在眼里,简直死而无憾了。
    *
    酒宴上喝了点酒,夜里睡得很沉,然而到了半夜,身后的床轻轻往下一陷,她当即醒过来,一侧头就闻到浓郁的酒气。
    奚画撑起身子,倦意朦胧的问道,“……你喝好了?”
    “嗯。”想是带了些许醉意,关何倒床躺下,继而一伸手便揽她入怀,抱得心满意足,一闭眼就准备睡。
    “诶诶诶……”
    她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拿手挪开他的头,“衣衫换下,洗把脸,脏不脏啊,你就躺?”
    “……明日再洗吧,我困得很。”
    “这怎么行。”她索性坐起身,扳开他扣在腰间的手,穿上鞋就将灯点上。
    蓦地一下亮堂堂的,关何忍不住拿手去遮。
    好久没喝这么多酒了,是很不适应,头还在发晕。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人用湿帕在给他擦脸。
    关何抬起眼皮,朦朦胧胧看见奚画坐在旁边,他握住她的手,合上眼皮,低低道:
    “你别忙了,早些睡吧。”
    奚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你喝这么多,明天怎么起得来?”
    他口齿不清地辩解,“我起得来……”
    脑子都喝糊涂了,奚画暗自叹气,俯身替他除了鞋袜和外袍,扶他躺好,这才起去熄灯。
    床上被睡得暖和的,鼻中溢满了她身上的气息。关何只觉心中安宁,待得奚画睡下时,才将头搁在她颈窝,轻轻往锁骨处亲了一亲。
    “很晚了,睡觉罢。”
    “嗯。”
    ☆、第92章 【因果轮现】
    没有在山庄住多久,关何就带着奚画启程了。
    或许是庄内事务繁杂,亦或许是不忍离别伤感,出山时,无人相送。
    沿官道一路向南,仍旧是坐马车。这回请了车夫,关何陪着她在车里坐着,闲来无事,奚画就趴在窗前探头往外看。
    青山如黛,远处云烟缥缈,近处水雾朦胧,仙境一般美不胜收。
    “有这么好看吗?”
    见她盯着瞧了一上午,关何终于忍不住凑过去,然而四周景物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是些山山水水,此时正值冬季,树木凋零,别说欣赏,简直连个美字都没法沾边。
    “你不懂。”奚画连头也没回,自顾翻了个白眼,“失明又复明,我瞧什么都好看!”
    马车从一农家驶过,院内隐约听到狗叫,透过栅栏,见得一条灰毛幼犬在门口吠个不停。她痴了一瞬,蓦然想起家中的黄狗。
    记得金兵入城那晚,它好像挨了一刀,眼下世道这么乱,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思及如此,她心里五味杂陈,从窗边撤开,闷闷的坐回车里。
    今日没有雨,尽管和车夫言说他们赶路并不着急,但行了一上午,也已驶出武陵。离此地最近的是丹萍镇,算算时间,大约傍晚就能到。
    他在车中二人说说谈谈,虽不觉无聊,可到了正午也难免感到腹中饥饿。不多时见得前面竹林间有换马的驿站,车夫遂将马车停靠在旁。
    几缕炊烟自房屋顶上袅袅升起,驿站内食客不少,大多是途经此地的旅人,门外整整齐齐好些架马车,吩咐小二将马匹喂饱后,关何才牵着奚画往里走。
    “这边的厨子会做糖醋排骨么?”将进门时,奚画歪头问他,“我突然想吃点甜的。”
    “不知道,待会儿问一问。”他随口回答,答完才觉不对,“又吃甜的?”
    她抚掌一笑,“这个好吃!”
    “喜欢吃就点吧。”
    正说着,关何忽然皱了一下眉,自言自语道,“都说酸儿辣女……吃甜是生什么……”
    他话音刚落,奚画一脚绊着门槛险些没栽下去。
    “两位这是住店还是吃饭呢?”店内的伙计眼尖,即便里头忙得不可开交,倒不忘小跑着过来招呼。
    关何四下里一扫,开口问,“有糖醋排骨么?”
    “有的有的!”他扯着嗓子朝里喊了一声,忙又挤着笑脸,“客官还要点什么?”
    “再来一道素菜,一个汤。”
    “好咧,您稍等着!”
    两人寻了个安静位置落座,此时正值午饭,来往用饭的人络绎不绝。奚画取了筷子去后厨拿水烫了一烫,而后才走出来坐下,一面把筷子递给他,一面想起他之前言语,脸上不由一红,覆在他耳边悄声问:
    “你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关何想也没想:“男……”骤然看到她眉挑了一下,一句话噎在喉,急忙一个斗转,“男女都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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