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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四,你这么看书很容易摔的。”
    她咬咬牙,把书合上,偏头就道:“你几时也这么啰嗦起来了?婆婆妈妈的,简直比我娘还能唠叨。”
    闻言,关何朝她看了一眼,默默闭了嘴,缄口不语。
    不多时,下了州桥,迎面便见前头围着不少人,一家屋门之外,那老妇揪着个捕快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险些没将那人的衣裳给拽下半截。
    路过其门口,奚画悄悄往里瞧,瞥见院子里摆了一具尸首,脸还没罩上。隐约看到她脖颈之处有一抹深色的血痕,奚画还未及瞅个明白,关何已一把拉住她走开。
    “尸体而已,没什么可看的。”
    “这采花贼下手真狠……”她把书收好,垂头想了想,不免纳闷。
    “不过我瞧着倒有些奇怪……你说,咱们城里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有姑娘失踪,要是采花的,未必也太过频繁了。难不成……采花贼还有好几个?”
    “不知道。”关何并未多想,只皱了皱眉,寻思对方来历。
    眼下他尚不能确定送信去山庄的,和这城里的采花贼是否是同一人。但信里蹭提到“我等”,想来不会是一人所为。
    半晌后,他才颔首:“便是当真有一两个,大约也能应付。”
    “你放心就是。”他淡淡道,“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奚画微微一怔,一时觉得这话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半晌却又没回忆起来,只侧目向他笑笑。
    “嗯!”
    *
    仍旧是入夜时分,今晚无星无月,天空云层微厚,黑压压的罩在头顶。
    院子里吹着凉风,一阵接着一阵,直将草棚边的一排木芙蓉吹得东倒西歪。
    关何神情专注地和身前的黄狗对视,轻轻启唇,仿佛是酝酿了许久:
    “子曰:‘先进于乐礼……’”
    话刚出口,头上就挨了一记。
    奚画纠正道:“是礼乐!”
    “呃……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地……”
    “是门也,没有地字。”
    “……皆不及门也。”
    如此一打断关何就背得更慢了:“孔子死,颜渊哭之恸……”
    这回头上更是一口气遭了两下打。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是‘颜渊死,子哭之恸’,那时候孔子还没死呢,你居然咒人家!”
    “哎哎哎……”看他结结巴巴,好容易才背完一段,奚画摁着额头担忧,“就四页的《论语》你都背不好,还怎么上京去科考?”
    关何慢吞吞地翻了一页书,本欲说可以去试试武举,但蓦地想到今年年末自己就要离开书院,话到嘴边终究是没出口。
    “你接着背,我锅里还煮了东西,等下再过来。”她说完就站起身,把手里的围裙系好,匆匆朝厨房里走。
    “好。”
    屋里的灯光昏黄柔和,关何望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唇边忍不住荡开笑容,很是安心地低头继续默念。
    没多久,奚画便端着一笼蒸糕走出来。
    “哇,好烫好烫。”
    她飞快往地上一搁,两手迅速去摸耳垂。
    他放下书就将起身:“没烫着罢?”
    “没事没事。”奚画摇头一笑,仍旧在他身边坐下。
    “我娘不在,我一个人吃的简单,只有这个了,你将就吃罢。”
    关何不以为意地摇头:“这样就挺好的。”
    他对吃向来不注重,而今能有东西果腹已是不错。
    糕点被她蒸得极软,没吃几口就觉得腹中暖和。
    两个人于院子里并排而坐,虽然吃食简单,但说说笑笑的,一笼蒸糕很快就被消灭殆尽。
    “关何。”奚画咬了一口蒸糕,歪头看他。
    “怎么?”
    她不自然地扬了一下眉,咽下嘴中的食物:“你……作甚么非要来守着我啊?”
    “近来城里不太平。”关何自然道,“你又是个姑娘家,孤身一人的,难免危险。”
    奚画拿着蒸糕,眼珠一转,努努嘴道:“那金枝,银铃还有七姐,她们也是姑娘家啊,你怎么不去替她们家守夜咧?”
    “我……”
    他言语一哽,不知怎么回答,偏生奚画还双眼亮晶晶地等着自己下文。
    关何顿时有些紧张:“我……”
    “嗯?”
    他脑中斗然灵光一闪,遂道:“那是因为你的骑射每月都拿倒数。”似乎是对自己找的这个理由感到格外满意,关何说得愈发顺口:
    “连跑五圈都能累成那般模样,想来同样遇上匪贼时,金枝几人至少能多争取些许时间,而与之相比,你就比较……孱……弱……一……点……”
    眼看她脸色渐渐黑下去,关何后半句话也越说越慢,越说越轻。
    “小四……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几乎是咬着牙道出口的,忿忿站起来,把蒸笼一收,一步一跺脚走进屋里。
    “小四……”关何正将跟上去,奚画“砰”的一声带上门,害他差点便撞到门上。
    无法,只得站在门外唤她:“……你生气了?”
    片刻,听里面奚画声音传来:“我才没气!”
    “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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