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慈母心（3）

　　    简爸自认想通其中关节，笑着说：“我前几天不是把那个女孩的照片发给你了么？你看了没有？我和你说，那女孩可漂亮了。”
    简妈手中动作不停，不耐地说：“没看！”
    说完，她又嘀咕了一句：“会比安安好看？”
    简爸对此匪夷所思，“你今天老是把小顾未婚妻和安安放在一起比较做什么？”
    何况真要是把她们放在一起比……简爸偷偷观察简妈神色，揣测这会儿简妈估计不爱听到夸奖江兰芝的话，轻咳一声，没敢说出真心话。
    简妈没有回头，目露凶光，射向玻璃窗中倒映出来的简爸，“我怎么了？怎么不能比？”
    这两个根本没有比较的必要嘛！简爸收到简妈的眼神，头一缩，抱着茶壶喝了口茶水，不敢吱声。
    简妈冷笑，说道：“我才弄不明白你，人家小顾结婚，你那么高兴，好像是自己儿子找着媳妇那样高兴。”
    “哎呀，”简爸和蔼地笑着，“刚刚我不就说过，他在我们家都那么多年了，那不和半个儿子差不多。”
    “呵，”简妈又是一声冷笑，“你少自作多情，你当人家半个儿，人家认你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看看你，”简爸大感头疼，“你又要来这套。”
    简妈冷哼一声，盯着玻璃窗的某一处，像是那里有一块顽固的灰尘，她拿着抹布来回擦，像是致力于彻底消灭那块不存在的灰尘。
    “你老是想些有的没的，”简爸靠在门框上，侧过身去，语气像是提到什么伤心事，“什么半个儿，我倒是真想要那半个儿，半个女婿半个儿，问题是那半个儿他现在……他有影么？”
    简妈盯着玻璃窗上的那块地方，抹布擦得更用力，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像是快要把玻璃窗钻出个洞来。
    既然提到了这件事，简爸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不死心地问：“侬晓得安安和远洋还有联系伐？”
    简妈心情也是沉闷，“我哪儿知道？”
    她又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如今胆子大得很，分手这样大的事，都没和家里商量一句，说分就分了。分了也没见她来和家里交代一句。三年的恋爱，眼看人家都求婚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她倒好，说分就分了！”
    “我想不明白，既然不结婚，那她同人家谈恋爱做什么？”
    简爸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哈，都没什么定性。”
    “三年呢！”简妈像是不乐意听见简爸说简安没定性，重重强调。
    “哈哈。”多年夫妻，简爸自然能听出简妈的心思，笑了两声，刚想说些别的，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猜测道，“你说安安时不时是那个什么……婚前恐惧症？”
    简妈都停下来想一想再答，而是直接回答：“她没有！”
    简爸奇怪道：“你怎么那么肯定？”
    简妈心中警铃大作，粗声粗气地说：“我是她妈！我能不知道么？！倒是你，想什么有的没的，哪有做人爸爸的盼着女儿生什么毛病？”
    “我可没有盼着！”简爸为自己喊冤，他澄清道，“我只是想着，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多名堂，年纪轻轻，活了没多少岁数，毛病倒是一堆！什么抑郁症什么什么毛病，劈里啪啦一堆的心理疾病，就知道让别人让着他们捧着他们。我看呐，就是现在这群年轻人都被家里宠坏了！到了外头，见到社会，就跟玻璃做的人似的碰都碰不得，脆呀！”
    简妈不高兴地问：“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好好的一个囡囡，也跟着外面那些年轻人学了些有的没的，沾了什么毛病？”
    “哎哟，”简爸说，“我没说她学坏的意思。”他见简妈埋头擦着玻璃，擦的那块地方已经很干净了，可简妈像是浑然没看见似的，一直只擦着那里，他叹口气，“我是说，远洋是安安头一个男朋友，是吧？”
    “嗯。”简妈应了一声。
    “这第一个男朋友，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可能没什么经验。婚姻到底是大事。也许……也许她是吓着了呢？这女孩儿要是嫁出去，往后就是人家的人，是外人。女儿恋父母嘛，总是有些舍不得的。也许……她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害怕结婚了呢？”
    简妈本来听着听着，脸色稍有缓和。然而脑子里突然划过亲眼见到的那一幕，她心里连呸了几口，口气生硬地说：“侬港啥乱七八糟的。”（你讲什么乱七八糟的）
    简爸不服气，说：“我要是哪里说得不对，侬同我港。淮斯侬晓得撒么子我伐晓得的四体，侬港呀。”（还是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讲呀）
    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的……！简妈实在想扔下抹布，好好同简爸说一说她见过的，她知道的。可是……她又忍了忍，生硬道：“我就是不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病名头往女儿身上安，怎么？难道说她得了那什么病是什么好听的名头吗？”
    “那我也不是想让女儿生病呀，”简爸辩解道。“我只是想分析她的心态嘛。”
    “哼！”简妈终于换了一块地方，她来到另一扇玻璃前，拿着抹布擦了起来。
    简爸想着换一个话题，便又绕回先前那个，“你说红包给多少合适？”
    他举起手指，简妈一看，不乐意地皱起眉，“给这么多？你脑子清不清桑（清不清楚）？人家不是你亲儿媳！”
    简爸抱怨道：“你又来，怎么老是扯着亲不亲不放呢？”
    简妈冷笑，“我说的是事实！怎么，你能改变事实吗？”
    “哎呀——”简爸耐着性子，想和简妈讲道理，“我也说了，小顾好歹在窝里相（我们家）住了那么多年，你和我，和他，都是有感情的。”
    “那感情也用不着送那么多！”简妈冷冷道。
    “我们总是做长辈的，做长辈的也得尽到长辈的心意。”简爸认真地说，“你也知道，这孩子从小爸妈离婚，他……从小被妈抛弃的孩子，总是很可怜的。虽然我们看他都很懂事，爸妈不回来看他，他总说没关系没关系，但将心比心，你要是他，你能不介意么？”
    简妈没有回话，但简爸知道简妈听到心里头去。
    “你嘴上老是说，”简爸学着简妈，捏起嗓子说，“哎呀他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
    简妈扑哧笑出声，抄起抹布，作势要打过去。简爸抬起一只手，假装要挡，笑道：“虽然你老这么说，但他小时候要是生什么病，你是不是也着急？还想着法做好吃的，变换口味想让他吃下饭去？还有天气转凉，是不是也惦记他衣服够不够穿，怕他冻感冒？他留学以后，你是不是在家会念叨他，担心他在外过得不习惯？听说国外那些什么枪击事件，你是不是也整天夜里没睡好觉，说国外怎么那么乱，就担心他也在里头？”
    简爸说着说着，简妈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等简爸说完，她犹想挣扎，头一抬，“我那是担心祖国同胞好吧？！”
    “噗嗤……”简爸抬起拳头，放在嘴边，没有戳穿简妈的嘴硬心软。
    简妈脸一红，辩解说：“你说的那些，那不都还是因为他是别人家的孩子？要是不好好养着，怎么对得起老顾的信任？别人又会怎么说我们？难道要别人传闲话，说我们虐待别人家的孩子，这话好听？”
    “好好好。”简爸抬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继续说：“那我就是说，我们养他是用了心的，他呢，也的确是有好好报答我们的心思。是个好孩子。”
    “砰——！”玻璃窗上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吓了简爸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方才抹布差点在玻璃窗上砸出个洞，简妈面无表情，说：“没什么，你继续。”
    “呃……”简爸狐疑地张望，没望出个所以然，只能应着，“哦哦……”
    “这他记着我们，我们也记着他，有来有往，这样更能使情意长存，是不是？他记着我们的好，以后也会记着替我们多照顾安安，我以前就说过，安安一个独生女，家里没个兄弟，连姐妹也没有，以后万一我们遇到些什么，只能她自己拿主意那多惨呐。要是以后小顾愿意替我们照顾着，不也很好吗？”
    这要是放在从前，简妈说不定还会附和两声，而现在……
    “呵——！”她忍不住发出讽刺的笑声。还不等简爸问，她端出一张笑脸，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小顾照顾，的确是一件好事。”
    简爸没有多想，就那么被简妈哄骗过去。他忽而生出一个念头，立即眉飞色舞地说：“我有个主意，夫人~您要不要听一听？”
    简妈翻了个白眼，想不出简爸能有什么好主意，嘴上还是说：“你说。”
    “你看啊，这小顾他找了一个门当户对，条件不错的女孩子。听老顾说，对方性情不错，是个好说话的……”他故意停了停，想看简妈配合反应，然而简妈一点反应也无，脸上就写着“我看看你能想出什么馊主意”，他没有受到打击，反倒跃跃欲试，想着简妈一定会为他的主意惊艳，“你说，如果让对方帮忙，给安安介绍几个条件不错的男孩子，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惊艳，是没有的，惊吓倒是有。简妈脸色一变，抹布“啪”地一声，被仍在窗台上，“你有病吧？！”简妈瞬间提高了声量。
    “啊？”
    简妈的反应让简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这主意不好么？”他掰着手指，给简妈细数好处，“人家出身好，自身学历什么都不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结交的朋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就算自己认识的男朋友不多，她朋友总有吧？哎，要是安安和她一见面，两个人成了好朋友，到时候再让她帮忙介绍几个……”
    简妈“呵呵”笑了两声，“她们怎么可能是好朋友……”
    “怎么不可能呢？”简爸奇道。
    当然不可能！简妈在心里果断否定，天底下什么时候听说情敌能成为好朋友？
    简爸笑道：“那安安和小顾不就是好朋友么？那小顾的未婚妻自然也和安安是好朋友了。”
    简妈干笑，忍不住添了几分讽刺的口气，“那你怎么不说让小顾给安安介绍几个好朋友呢？”
    简爸没有听出简妈的嘲讽之意，兴奋地拍了下脑门，“哎！你说得对！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
    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行，兴致勃勃地说：“你看，小顾他现在已经解决个人问题，那安安现在还单身一个，他和安安一起长大，能看着安安孤独终老么？咦，要不等这次吃完饭，我和他说说，让他帮帮忙，安安的终身大事，总是要解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