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页

      戍时随着一道锣响,梆敲一次,皇城正式入了宵禁。
    寂静的神武大街之上,黑夜融为一体的众多玄衣甲卫开道之下,一乘明黄六驷镶金马车由外郭城缓缓驶入
    本该闭阖的宫门,竟在马车还未抵达之时便由内开启。
    宫门前阍人跪拜一片,垂手望着身前的白玉地砖,半点儿不敢抬头直视尊驾。
    却又一个才入宫当值不久的内侍不明状况,壮着胆子偷偷抬起眼帘看了一眼。
    车檐四角之上皆挂千工鎏金熏香球,所经之处留下淡淡檀香。
    马车内燃着明烛,四面金丝帘早被卷起,隔着云纱,车内的廓影叫人看的分明。
    一道修长挺直的身影坐立其中,贵人侧首轮廓深邃似刀裁,背脊高挺笔直。
    无端透着凌厉、神秘。
    马车不曾停下,自午门直直驶入,穿过鸾阁,径直驶入明德殿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内侍胆子颇大,不仅偷偷摸摸看了眼,竟然忍不住好奇,还敢开口询问周围的阍人:.......方才、方才是哪位贵人?
    如此大的阵仗......
    阍人班值见他仰着脖子好奇的神态,顿时面色一白,竟敢直视东宫车驾!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东宫恶名,宫廷众人无人不知。
    据传一次宫宴之中,一宫娥失神打碎了酒盏,酒水溅了几滴到太子的衣袍之上。
    上一刻还与朝臣谈笑风生的太子忽然变脸,当庭斩杀了那名宫娥。
    更有传闻,那昭狱中被折磨的生不如此的朝廷重犯,皆是朝中得罪了太子一派,被胡乱强加了罪名关押入狱的......
    伺候在太子身边之人时常便要被清空一批,活下来的宫人成日战战兢兢,唯恐错了一处.......
    阍人们同时想到了一处,顿时胆战心惊起来,太子回朝了,日后他们的脑袋就在裤腰上别着了。
    数日的酷暑,总算迎来淅淅沥沥的雨。
    一夜过后给夏日带来几分清爽气息。
    迟盈院子里前几日被艳阳灼伤的海棠染了一夜湿润水气,竟生长出几株细嫩花苞来。
    一大早侍女们路过时都忍不住过去多瞧上两眼。
    这日一大早被外院响声吵醒,她蝶翼般纤长睫毛颤了又颤,却不肯睁眼,躺在床上独自又躺了许久。
    贴身伺候迟盈的侍女江碧白竹自然都察觉到了,鎏金铜盆里盛着一盆温水,上边飘着一层新鲜采摘的鲜花花瓣。
    江碧蹑手蹑脚的将铜盆摆放去了床边,手持着帕子候在一侧。
    等着小祖宗彻底醒了,自己就会起床。
    没过一会儿,果真见纱帐里纤弱的身影动了动。
    江碧连忙将窗打开一道缝儿,丝丝光亮传入内室,与此同时侍女们也鱼贯而入,将迟盈昨晚睡乱的被褥打理干净。
    迟盈扶着床框慢幽幽走下榻,没有睡好只觉得浑身不舒坦,一起身只觉得脚步虚浮,眼前一阵银光闪烁。
    白竹最了解自家姑娘这早起时浑身无力不能视物的毛病,立刻搀扶着她重新往塌边坐下。
    快将蜜水拿过来!白竹连忙吩咐起一旁叠被子的小丫鬟。
    奉茶的奉茶,上甜羹的上甜羹,屋里屋外七八个丫鬟一溜烟的忙活起来。
    迟盈头晕眼花的喝了一盏蜜水,吃了两块甜的发腻的糕点,半盏茶功夫手脚才回温。
    她这是娘胎里的病,双胎总归是弱些的,身为弟弟的迟越生下来倒是丝毫不弱,反倒是她这个当姐姐的瘦小了许多。
    且她母亲年幼时患有顽症,常常咳血不止,后来随着年长病根倒是被压下去过再没复发过。
    可怀她时又引发了旧疾,无奈只得用了药,也不知是不是那药的缘由,自己生来便多病,更是独独遗传了母亲的喘疾。
    一到冬日,轻易不敢出门,唯恐嗓子痒不舒坦了,片刻就喘息不过来。更是有诸多忌口,有些忌口之物沾了点儿当即就要犯了疾。
    后又落得个气血空虚的毛病,成日燕窝花胶滋补着,总不见得好。
    迟盈心里也为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郁闷,压着声儿问起从外间捧着衣裳进来的侍女:前院什么事儿?
    侍女搁好熨烫平整的衣裳,上前拿了玉梳替迟盈轻轻梳起头来,是襄阳的姑奶奶来了,天没亮就登府了。
    迟盈一听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儿来。
    原来是早些时日就听母亲说过的,祖母的侄女儿迟盈的表姑要来府上借住些时日。
    只不过上回来信,信中说的是下月中旬,竟是这般快就来了?
    既是表姑来了,为何不早点叫醒我?
    老夫人传话说天色还早,知晓姑娘早上起来身子乏累,叫人不准叫醒姑娘,等姑娘睡醒了在叫姑娘过去呢。
    谁敢吵了这个小祖宗睡觉呢?
    生性温吞的主儿,发起脾气来也是不当玩儿的。
    迟盈听了是祖母吩咐的,无奈一笑。
    她对着襄阳再熟悉不过。
    幼时家中人打听到襄阳有一云游神医可治喘疾,恰巧离京城也算不得远,祖母便带她亲自去了一趟。
    可惜后来所谓的神医并没有寻到。
    迟盈捏着一只流苏珠钗慢慢随意簪在一侧发髻上,对着八角铜镜照了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