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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御史中丞李阙颤颤应了声,只觉心头猛地一个咯噔,随即恭声道,“皇后娘娘此举,着实不够宽宏。臣以为,长安赵氏为关中百年望族,以娘娘四世三公之出身、高居皇后之位,必当有容人之量、有责己之心。为一桩小事如此责罚宫人,到底有失懿德。”
    顾祯面色蓦地沉下,凤目透着冷光,整座紫宸殿的气氛,都跟着冷了几分。
    吴茂立时喝道:“大胆!皇后娘娘尊名,岂是李中丞有资格提及的?”
    李阙愣了愣,倏尔想起皇后名讳便是个懿字,因这个缘故,满朝公文凡是有懿字的,总是会多添一笔、或是少几个笔画。此字私下里说说倒没什么大碍,偏他昏了头,一时激愤,竟在陛下跟前说出来了……
    想到这,李阙背后霎时冒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地请罪:“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顾祯眸色依旧阴鸷,上方浮着一片翳色。
    众人大骇,纷纷俯下了身子。这大半年来,陛下性子虽逐渐恣意,却到底保持了从前的谦和温润本性,绝不可能,说出这般话来。
    顾祯靠在凭几上闭了闭眸,冷声道:“你既知晓皇后清理宫官,那你可知,这最后的诏令,是朕下的?惩处,也是朕的决断?”
    几个上疏的皆是一愣。
    与众人所想不同的是,顾祯此番动怒,并非为着一点儿小小名讳的事。这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要紧的。
    然他并未打算说。
    “不知道么?看来诸位,打听来的消息还是不够全啊。”他不禁嗤笑了一声。
    几人面色一变,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去。
    只是捏着腰间系着的一块白玉佩,淡声道:“宫人对皇后之大不敬,本便该施以重罚以儆效尤,此事,莫非众卿有何异议不成。你言及皇后无容人之量,那尔等可知,皇后已忍过多久了?”
    顾祯勉强压下心中横行的那股子戾气,冷冷地笑了几声,淡然道:“倘若欺上瞒下、不敬皇后也能算是小事,在尔等看来,这河内官场上下一心,欺瞒父皇与朕这些日子,恐怕也是件小事了?”
    上疏的几人慌忙跪了下来,稽首告罪:“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心!河内贪腐至此,实是应当重则,方能叫天下万民归心。”
    “是吗?”顾祯笑了笑,忽而又道,“可朕怎么记着,当初河内案甫一爆发时,周卿可是帮着说过话的?”
    数月前的事,不防皇帝还记得如此清楚,几人心脏都是一跳,额上立时冒出了层层冷汗。
    听着底下求饶的声音,顾祯却有些乏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下边,眼中杀意顿起。
    他还以为,这几人必然要同他据理力争一番,如此方能给自个博得个贤明,却不想,只是这样说了几句,便吓成了这样。
    几个蠢货罢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一时间,顾祯也失了心思,冷声道:“拖下去,李阙等人对朕大不敬,即刻除去官服归家。”
    “陛下……”几人慌得想要求饶,却被宫侍立时堵住了嘴,一股脑给拖了下去。
    直至被拖了下去,都还没明白过来,分明参的是皇后,怎的最后,却变成了对陛下大不敬?
    听着皇帝将事儿揽到自个身上,何明守微有些诧异地抬首,瞧了一眼皇帝。
    顾祯神色未变,又道:“尔等当多关注朝堂之事,朕整饬宫侍,且未行暴虐之事,若有再议,朕自当重罚。”
    候在另一边的数人试图求一求情,然甫一抬头,触及皇帝那张阴沉如水的面庞时,忽又自个住了口,不敢说话。
    瞧着有人似要出列,顾祯便扫了眼,淡声问:“可有何话要说?”
    皇帝震慑河内余威在前,为此事出头不划算,众人尽皆摇头,都开始私自猜测,陛下今日缘何动怒。
    皇后的事,说到底也是个小事。朝中养的官员多了,有时党同伐异,逮着旁人丁点儿错处就开始攀咬,在场众人,哪个没被旁人上书攻讦过?
    想着陛下方才的话,便掂量陛下恐怕是因着先前的事,将这几人一并给发作了。
    思及此,众人暗自定了定心神,想着待会儿奏对时,恐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好,以免又惹怒了陛下。
    却有那心思活泛的,已然猜测起,陛下此举,恐怕正是为了皇后出头。
    众臣离去时,天色已近皇后。捏着手中玉佩,顾祯沉声吩咐:“今日之事,不可往后宫传半个字!倘若被皇后知晓了,朕决不轻饶!”
    想起那几封奏疏上的字句,顾祯心头便冒出了一阵火,杀心也自心头窜了起来,几乎于那瞬间失去了理智。
    却在开口下令时,堪堪拾捡回了些许,将几人被逐出去的缘由改成了不敬君王。
    他不敢将懿懿牵扯进来,也不愿让人对她加以议论。
    只因,那是他的心上人。
    容不得旁人半分诋毁。
    那日她说,她想要清名,那他便给她清名。凡是不好的,只他一人来承受,便够了。
    “查清楚,背后可有人指使。”顾祯又吩咐了句。
    出宫以后,有人唤住了何明守,笑问道:“何相,你说陛下今日这一遭,究竟是为着……”
    何明守不欲多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圣意岂敢妄自揣摩,你觉着是什么,那便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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