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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政殒赫也很显然想到,他先是露出镇惊,意识到她的打算,继而皱紧眉看她:“为什么不是无忧?”
    如果是无忧的孩子,宗政殒赫想,他也算是甘心瞑目了。
    秦漫笑了,“陛下莫不是忘了,当年秦家是因什么而灭的了吧,快做决定吧,临皇陛下,我能留宗政无忧一命,已经是看在幼年的情分上了。”
    “你可知道,天命乃是宗政家族控制暗卫的秘药,今世上只有朕一个人知道,你就不想解毒吗?”
    宗政陨赫心里已经妥协,但他可不想看着秦漫如意。
    他都要死了,她还想如意?
    果然,他今日第一次看到秦漫变了神色。
    “令——”
    一名传令小兵手中高举红色令旗,快马急驰入下军军营,口中高呼,“陛下有令——
    他半个令字还未喊全,便受了身后天降一刀,当即扑落下马,没了生息。
    令旗和令筒从他手上滚出来,沾染了尘土。
    “你——”范阳王看向手提血刃的秦漫,皱了皱眉。
    他身后半步,范阳王世子宗政昱清,亦下意识的皱紧眉。
    就半个时辰前,心上人西启公主变成了秦家遗孤秦漫,而这位秦漫姑娘带着皇叔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奴陈公公到来,给他和父亲讲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故事,当然是故事,
    皇叔身边的卫国大将军傅筹,不是大将军傅筹,而是应该死了十四年的苻鸢贴身太监林申,为报旧仇,将他们的行军计划泄露给尉国,要将他们北临的大军一网打尽。
    而真正的傅筹,则在京中蛊惑太子造反,要引得北临内部大乱。
    这全是苻鸢孤心经营了十四年的阴谋。
    若非陈公公向来对皇叔忠心不二,有他以性命发誓,他们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是真的。
    他俯身拾起朱红的传令筒,递给父亲。
    秦漫穿着一身低级将领的轻甲,容颜俊俏,神色肃杀,刀刃上还落着血,“这个时候了,你还有时间拷问俘虏?行军路上,难免疏忽,若是让此人逃脱,后果难道还要我来提醒范阳王吗?”
    范阳王,是宗政家族中最得宗政殒赫信任的人,除了他是宗政殒赫的亲弟弟意外,更重要的是,他本就是性格温良的老好人,精于细物,优柔寡断,以宗政殒赫命令唯首是瞻,本来也是历来帝王最喜欢,也最放心的一类臣子。
    因此被宗政殒赫任命为下军主帅——北临此行没有上军,名义上的上军统帅傅筹,同宗政殒赫一路,故而,上军算并于中军之中。
    秦漫说话的语气不重,目光也平静无波,但就这样轻言细语的斥责,却让宗政昱清下意识低头。
    范阳王宗政玄明知道她说的对,他性格温和,又碍于秦漫和宗政家关系复杂,虽然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如此重的杀气,有些不好,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只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他打开传令筒,上面的字迹很肖似皇兄:下军即可启程拔营,往升龙坡汇合。
    这道命令反而作实了秦漫的话——皇兄担心出现变故,约定了传令的标志。这道命令的字迹虽然仿得极像,却到底没有标志。
    所以是假的。
    中军的确出了变故。
    他挥手让亲卫将人拖下去,“秦姑娘,我们真得无法救下皇兄吗?”
    此时下军军营中,人员往来,正一派繁忙景象。
    喂马,整装,收拾打包行装。
    帐篷等大宗的行李,都被放弃在这里,军士们亦只随身携带三日粮草,其余都要销毁。
    将军命令与之前不同,军士们都还不知道局势变化,故而军营还算平静。
    “升龙坡在高处,”秦漫将刀上的血一甩,还刀归鞘,冷漠而平静的看着他,“尉国军以逸待劳骑兵不下三万,你来告诉我,这十万步兵,其中五成还是新兵和民夫,怎么打赢?”
    宗政玄明没说话。
    “但我们总不能对陛下见死不救!”宗政昱清道,“昱清并不畏死,愿带一万人,亲往营救陛下!”
    即使比不上宗政无忧,他在京中时,也是文武双全,颇得赞誉的大家公子,此时说出的话,也是凛然大义,哪怕要以大局为重,这十万人马回去,是为了稳定国中大局,他也不想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逃回关中。
    比起忍辱负重,他更愿意在这里死得慷慨!
    秦漫看向宗政玄明。
    宗政玄明苦笑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北临存亡的责任和重担会落到他的身上。
    若只是他自己,他更愿意做一个忠臣,不惜一切代价前去营救皇兄,即使身死也在所不惜,而不是回去主持大局,接受文臣的质问。
    他觉得自己是在没有皇兄的魄力和本事。
    “我们真的只能就这样撤军回去吗?”他知道自己这句话,大概是在为难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连他一军主帅,都仓皇无措,拿不出办法,对方又能如何。
    但从秦漫出现开始,她冷静的近乎冷酷,干脆果决,始终未曾露出着急的状态,让他想要向她寻求帮助,并下意识的期翼她能够做出决断来。
    好在,秦漫本来也没这么打算。
    她一直就是在等范阳王的这句话。
    她等的也是范阳王和宗政昱清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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