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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方才兄弟相争的场面,老夫人如何不恨。
    她得回大孙子,自然什么好的都想给他,但二孙子疼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她最器重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她如何偏向?
    如今再看这奴婢,只恨识人不明,竟是个勾坏兄弟感情的狐狸精!
    “老夫人说的是,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奚容苍白着面色,勉强跪起来,“奴婢愿一力承担,求老夫人莫要迁怒奴婢家人。”
    “我现在不杀你,”老夫人一下一下敲着紫檀小案,“谁知道其他公子有没有被你祸害,这事得细查。”
    奚容知道她心中所想,老夫人杀心已决,此际不过缓冲,不与那孪生兄弟起冲突,但她是断断活不下来的。
    她咬紧了牙关,磕了一个头:“奴婢愿自请白绫。”
    老夫人眼中暗光亮起:“你要自行了断不成,这便是认罪了?”
    “奴婢会自陈罪状,自缢谢罪,只求老夫人不要迁怒奴婢一家,临死前,奴婢想再见弟弟一面,求老夫人成全。”奚容话中含着无尽哀戚。
    老夫人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
    她自然不会紧着就让奚容死在这里,脏了她的地方,便吩咐黄嬷嬷:“将她拖到柴房去,悄悄给她白绫笔墨,再把她弟弟找来。”
    “是。”
    奚容心中稍定,一切都照着她预想的在进行。
    门再开时,她鬓发凌乱,被黄嬷嬷扯着走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宫椋羽和宫秋庭齐齐伸出了手,想将人拉过来。
    黄嬷嬷早有防备,说道:“老夫人已答应留她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尚待清算,如今并不会将她如何,还请公子们莫要插手。”
    奚容低头垂目,谁也没有看,面上更是半丝神色也无,像抽了魂魄的木头美人。
    最终,她被丢入了那间上回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带走了入室的阳光,两个小厮守住了屋门。
    身体仍然觉得有异样,奚容狠狠地磕了一下木桌,痛意让她强自压下了那份羞耻感和恨意。
    忘了吧,她斗不过的,用尽全力远远逃开就是。
    目送奚容被带离的背影,兄弟两人都想进去见老夫人,但她却说自己乏了,谁也不见。
    到了晚间,宫秋庭想起奚容白日里的状况,总觉得不对劲。
    “秋庭又来了?”老夫人靠在几案上,眉间都是疲倦,“让他进来吧,这阵势是什么都要过问的意思了。”
    “祖母对奚容做了什么?”宫秋庭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谎话连篇的,我不过替你检查一番这个丫鬟还干不干净,如今看来,她胆子还没有这么大,尽可留下一条命来。”
    “祖母怎可如此!”他目色严厉,耳边金铎轰鸣,几乎稳不住礼数涵养。
    这么多年,奚容让自己碰一下都是百般不愿,现在竟直接这样,可知她心底有多难堪。
    宫秋庭容色再美,雷霆震怒的模样也实在骇人,把老夫人吓了一跳。
    她回转过神来,更清楚他有多在乎这个婢女,怒道:“如今她的名节早就没了,连做通房都配不上,你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来申斥祖母吗?”
    宫秋庭到底是隐去怒色,淡声道:“祖母已将人赐下,她的事,孙儿自行做主就是。”
    这时黄嬷嬷忽然匆匆跑了进来,神色焦急不安:“主子,刚刚听外头说,北边好像着火了。”
    北边,关押奚容的柴房不就在北边吗?
    宫秋庭一瞬间心如擂鼓,疾步往柴房的方向而去。
    走近些,就见北边天空有隐约火光,可见火势十分的凶猛。
    这几年朝堂江湖,见惯了多少血腥残忍的人,却不敢去想像奚容此刻境况。
    他头一次升起了惊惶、害怕,怎么稳不住自己的心跳,只能将步子提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跑的。
    远远地就已看清,着火的果然是堆放木材的柴房。
    此时柴房的门窗先是烧了个干净,火舌舔上木料,随风四窜,肆意吞噬着能燃尽的一切,这般大的火势,想救已是难了。
    然而让他目眦欲裂的是,房梁上吊着一个人,头和手都已无力地垂着,一条白绫套在最脆弱的脖子上。
    不知道吊了多久,着火了也不见动弹。
    烈烈火光将人脸映得清晰,白绫上挂着的人除了奚容还能是谁!
    她的脸低低垂着,周身的大火熊熊,都要烧到身上了,可偏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安静极了。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宫秋庭只觉自己的半副血肉被丢进了火里,替她受着炙烤,痛不可当。
    他不是傻子,但他就是死也不肯信,不信奚容此刻没有反应是因为……已经死了。
    “水呢!来人!把火灭了!通通给我来人!救火啊!”他似疯似乱地喊,往日风雅荡然无存。
    宫秋庭也不是瞎子,可眼前只见得红茫茫涌动的一片火光,脑海里再没了别的念头,一意往火里冲。
    他要去将她接下来,抱在怀里。
    她的身子很轻的,一点都不重,就算白绫坠着,就算坠了这么久,也一定一点事都不会有的。
    只要他及时进去,接她出来,什么事也不会有,明天他们还能一起在有怀阁上睡醒。
    这样想着,宫秋庭几乎是以献祭的模样,要往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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