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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会假设自己这一生都会抱憾而终。
    假设燕也然坚定地离他而去是好事,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得到圆满。
    毕竟在很早以前,江弃就告诫过燕也然,和他在一起可能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年少的江弃就已经深知这一切的错位,他骂燕也然蠢,选错了人,叫燕也然滚,不要和他这种人纠缠不休。
    他以为燕也然理应很快腻味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很快看明白他江弃不是什么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可燕也然比他厉害。
    所有的天真善良热烈与爱,燕也然统统给他,全无保留。
    那年的江弃倘若永远不回头,一直往前走,他们也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错过。
    可他还是回头了。
    江弃试图去回忆,是在哪一刻他决定陪燕也然发疯。
    结果想不起来。
    那几年,有很多个瞬间他都为燕也然心软。
    这世上没有人能在燕也然赤忱热烈的爱意中永不动摇,江弃只不过是好运被选中,因而有幸第一个沦陷。
    他无数次地克制住自己将要沦陷的冲动,每次都未能成功。
    毕业的最后一次聚会,江弃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他自暴自弃地想,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给他看,把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吓跑,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
    于是他把醉醺醺却缠着他不放的燕喻-严也然拎回了自己那个风雨飘摇的家。
    非管辖区的破房子,连灯光都闪着一股子寒酸。江弃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
    他指着周围的一切,对燕也然说:“瞧瞧,这就是我的人生。又破又烂,你还敢喜欢?”
    燕也然说:“敢。”
    江弃的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拿捏住:“我是没有底线的人,坏得要死。我随时可能把你吃干抹净扔大街上,你知不知道?”
    燕也然说:“你不坏。”
    “那你因为你蠢,你觉得谁都不坏。”江弃气笑了,逼问他,“我现在就问你,如果我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你还敢喜欢吗?”
    想象中被吓到瑟瑟发抖的样子并没有出现,燕也然只是呆呆地打了个酒嗝,仍然乐呵呵对江弃说:“敢呀。”
    其实那一刻,江弃已经缴械投降。
    他对燕也然说:“我爱不起你。”
    燕也然理解的是,如果可以,我也爱你。
    他对燕也然说:“我这辈子都没出息,我们俩天差地别。”
    燕也然理解的是,江弃会努力有出息,燕也然会陪着江弃走下去。
    江弃不可能再找到什么办法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燕也然的理解没有错。
    他说了所有难听的话,但燕也然总能听到他真正藏起来的那一层。
    江弃没办法了,他再也舍不得叫燕也然滚蛋。
    他想抱着他,想拥有他,想陪燕也然去过一场小少爷心里幻想的无忧无虑所向披靡的人生。
    江弃的人生,在那一刻以前一直是黑暗的,他等着终有一日烂到骨子里,也不肯抬头去找光的所在。
    可燕也然的永不退却,给了江弃这辈子第一次敢于抬头的勇气。
    他或许曾经是最糟糕的那种人,是活在最底层永远见不得光的废物,但仍然有一束光照向他。
    只照耀他。
    那一晚,他拥有了一颗炙热滚烫的太阳。
    江弃此后的人生,每一次用力地往上爬,每一次拼命地活下去,都是为了再次看到那束光。
    可是,分别的那一刻太过突然。
    江弃连怎么爱都没有学会,就已经要先学会怎么忘记。
    他努力过。
    甚至在特训营的最后一年,他好像真的忘记燕也然这个人。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人生回不了头,要离开特训营只有一个方式,就是死。而要死的人是不能有牵挂的。
    他们已经在那里学会了怎么剔除掉所有的情绪,大多数人都做到了。
    江弃看上去也并无不同。
    他的战友们可以忘记父母亲人,忘记自己相恋多年的爱人,忘记血缘至亲的孩子。
    他没理由忘不掉一个只是匆匆爱过的少年。
    那几年,对一切的冷酷才对自己的负责,没有后顾之忧才能舍身忘死。
    从特训营出去的人是不能哭的,因为情绪崩溃会导致理智的丧失。
    任务失败倒是其次,死了也就死了,但恐惧和悲伤是破绽,他们被命令着要绝不透露自己的任何情绪。
    于是快死的那一刻,也没有人哭。
    江弃在爆炸声中等待着死亡,身边是他过去战友的尸体残骸,头颅破开,流出鲜红黏腻的内里,溅在江弃的脖子上,脸上。
    还有人在呼吸,只剩半边身子,挣扎着问江弃:“你要当逃兵吗。”
    他们如果还剩最后一口气,就应该冲出去和敌人殊死一战。可江弃是不合格的战士,因为他犹豫了那么几秒。
    那一次入侵,是特训营的错误策略,江弃那一组,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人怀疑江弃为什么能活下来,他们真的以为他当了逃兵。
    事实上调查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江弃没有逃,没有躲,他虽然没能完美完成这个策略失败的机密任务,但却带着几个战友破碎的遗骸残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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