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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不论是上街进店,还是洗澡如厕,都可骑马进行。我们大明绝不会让人砍断你们的马腿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京畿御侍上卿带领的禁卫军们更是笑声嘹亮。
    言子星这边讽刺东厥大使图昂,西厥那边的使臣赵子灵却回头与身後一人嘀咕了几句,然後翻身下马,走到言子星面前,抖抖衣袖,行了个明国之礼。
    他恭敬地道:「言大人,我们西厥一向仰慕贵国文化,深受贵国礼仪教诲的熏陶,今日之事是我们一时情急疏忽了,还请言大人与礼部各位大人见谅。我们西厥使臣愿意下马行礼,按照贵国规矩入城。」
    赵子灵这话一出,图昂原本恼羞成怒的脸色立刻变了。
    言子星脸色一整,笑咪咪地,整个人都彷佛北风转南风了,和煦地道:「赵大人既然这麽说,那咱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下官这就去请示尚书大人,时候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入城要紧。」
    「等等。」
    图昂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麽面子了,立刻粗声道:「我们东厥也愿意下马入城,还请言大人让我们先入城。」说著跳下马背,冲後面招呼一声,东厥众人全都下了马。
    这时西厥使队里有一人见状,立刻随著东厥人的动作下了马,其余众人纷纷跟随,倒不用赵子灵招呼。
    言子星被赵子灵和图昂等人挡住视线,没有看清前面的形势,只是见东、西厥人几乎是同时都跳下了马背。
    这下子又回到了老问题上:让哪一支先进城呢?
    言子星和老尚书商量一番,最後决定两支队伍一起进城。
    禁卫军那边快马加鞭又准备了一份仪仗,东、西厥使臣便左右两边,在礼部尚书和四夷馆太卿的迎接下进了京城。
    四夷馆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臣的使馆,不仅面积恢弘,还修整得气势轩昂。
    四夷馆太卿早安排好了。
    东、西厥人的使臣就按照东、西方向,各自住在一边,彼此之间的距离是最远的,看你们还怎麽打。另外又派了数名翻译,照顾那些不会说汉话的武士。
    言子星和礼部众人都跟著忙忙碌碌,将众人安排好,这才各自回府。
    他走出了四夷馆,正要找自己的小厮牵马来,却见京畿禁卫军头领,御侍上卿郁少安走了过来。
    「言大人辛苦了。」
    言子星拱手一笑:「哪里哪里。今日多亏了郁将军带人赶来,不然事情可就闹大了。言某在此多谢了,改日请郁将军喝酒。」
    郁少安呵呵一笑,道:「这是我分内的事。陛下也叮嘱我,厥人使臣逗留的这段时间,要多注意京城安全呢。」
    言子星的小厮已经牵过马来,他随手拎著马缰,见郁少安也牵著马走在身边,知道他还有话说,便道:「郁将军可是还有什麽事?」
    郁少安回头看了一眼四夷馆,走近言子星,在他耳边低声道:「刚才在城门外下马时,我见西厥使臣里有一人不等赵大使发话,便领头下了马,众人纷纷跟随,恐怕在使臣里有些身分,言大人多注意的好。」
    言子星道:「可是副使苏萨默?」
    郁少安摇摇头:「不是,反而我看苏萨默倒似听著他的话。」
    郁家是明国老臣,家学渊源,满门武将。郁少安虽然年轻,但出身这等人家,自不会缺少眼力。
    言子星微微沈吟,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郁将军相告。」
    看来这支西厥队伍里很可能隐藏著一个身分更高之人,定是另有目的。如果不是郁少安心细,只怕他便疏忽了过去。
    不过这种事在各国来使中也曾发生过,言子星翻过礼部和四夷馆的过往卷宗,见过几个例子,因此也并不是很稀奇,只是提醒礼部众人多注意。
    他回了北堂王府,沐浴更衣後,晚上又急急忙忙地出席皇上举办的宴会,迎接两国使臣。
    他在席上留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麽异常,不过还是把郁少安发现的情况偷偷跟老尚书说了。
    老尚书摸了摸胡子,小声对言子星道:「我看不只是西厥,东厥这次来的人里也很有些问题。」
    言子星微微一愣,道:「大人,属下不明白。」
    老尚书有意指点他,毕竟这次两国来使意义重大,道:「你经验不足,看不出来。老夫在礼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坐了十年,各国来使见得多了。
    「东厥这次派来的图昂是个武将,粗武有余,却不是个谨慎谦恭的人。他们既然有意对我朝臣服,定要派个有身分、懂礼数的人来,才显得有诚意。但你看,除了图昂,那副使只是沈默有余、灵巧不足,不像个能做主的。」
    言子星原本没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听老尚书这麽一分析,果然觉得处处破绽,不由暗叹姜还是老的辣。
    老尚书最後下了结论:「等著看吧,後头且有好戏呢。」
    晚宴结束後,有几名随行的武士喝得醉了,但也没闹出什麽事来。
    回到使馆,东厥使臣图昂对副使道:「没想到明帝居然长得如此美w,比他身边的贵妃娘娘还漂亮。」
    副使赶紧道:「大人慎言、慎言。」
    图昂撇撇嘴:「今日北堂王并没有出席,明帝也没有宣我们明日觐见,你看这是何意?」
    那副使沈吟片刻,道:「恐怕是因为西厥使臣也在,明帝要晾一晾我们。」
    图昂皱眉:「我们是来臣服的,西厥人却不知为何而来,明帝不会先召见他们吧?」
    副使道:「想必不会。不过这也说不好……」
    图昂道:「那我们怎麽办?就这麽等著?我就说今晚在宴会上就该让明帝明天觐见我们才是。」
    副使道:「不可莽撞。我们先等几日再说。找个时间,我们先去拜访北堂王。」
    这件事是他们出使前,东厥大汗交代过的,不敢轻忽。
    图昂也不是没脑子的,道:「盯住西厥那帮人,别让他们再抢在了前面。」
    过了三日,明帝果然一直未曾宣召。
    图昂按捺住性子,让人盯紧了西厥人,只要明帝不先召见他们,自己这边也可以忍了。而且这几日时间,正好方便他们打探京中的各种消息。
    这天副使匆匆跑进来,道:「大人,我看西厥大使带了几人出门,还带了大量礼物,只怕是要去拜访北堂王。」
    图昂立刻跳起来:「我们也去!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礼物早就准备好,图昂匆匆带人出了四夷馆,在半路追上赵子灵等人。
    赵子灵看见他们,皱了皱眉,却并未说什麽。
    双方不冷不热地打过招呼,竟是一路同行,一起来到了北堂王府的大门前。
    赵子灵微微一笑说道:「图昂大人,这麽巧,今日我们又是一同到达呢,不如一起进去如何?」
    图昂哼了一声,抢先上前敲响王府大门,赵子灵也不与他争,在後面淡定地站著。
    门房开了大门,收了二人的帖子,让他们稍等,便关门进去传报。
    过了片刻,大门大开,一人走了出来,却正是这几日一直负责接待他们的礼部二品侍郎──言子星。
    言子星这几天在礼部和四夷馆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今日休沐在家,正想好好陪陪女儿,谁知外面却来报,说东厥和西厥的使臣同时来访。
    言子星额上青筋直跳。
    近日皇上对两方使臣都没有召见,有意要冷冷他们。而这些使臣也不是安分的,各自底下都有小动作。
    北堂曜日早料到他这北堂王府是两方使臣必要拜访之处,所以前天便悄没声息地去了别院,留下言子星「看家」。
    於是今日言子星只好无奈地出来迎客,著实让图昂和赵子灵吃了一惊。
    言子星虽然族谱上是北堂家的第四子北堂曜星,但对外的身分却一直是「言子星」,而且朝堂上知道他身分的人不多,大多以为他是北堂王的表弟,住在北堂王府里。
    图昂他们初来乍到,还没打听到这些,他们上门求见北堂王,谁知开门迎客的竟然是这几天负责接待他们的礼部侍郎,都十分意外。
    第五章
    言子星将众人迎进大堂,待丫鬟们奉上茶盏,便开口道:「不知几位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图昂道:「言大人,我们是来拜访北堂王的。」
    他想到这几日因为明帝一直没有召见,他们有些火气都是冲著眼前这个笑咪咪地看上去挺好脾气的言大人发的,谁知他竟然与北堂王是亲戚,还住在王府里,此时不免有些尴尬。
    言子星看了一眼赵子灵:「赵大人也是来拜访王爷的?」
    赵子灵呵呵一笑:「正是。还请言大人代为引见。」他们可没得罪过言子星,一直有礼相待呢。
    言子星微笑道:「二位,实在不好意思,王爷今日不在府内,你们不如改天再来如何?」
    图昂和副使对望了一眼,道:「不知王爷何时回来?若是方便,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
    赵子灵自然也不会轻易回去,也不理图昂他们的白眼,淡定自如地道:「我便和图昂大人他们一起等吧。」
    言子星见他们执著,也不想解释他大哥现在不在城里,让他们等到傍晚,见大哥还未回府,自会离去了。便道:「既然如此,那恕在下待客不周,请众位稍等了。」
    言子星可没耐心陪著他们在大堂里干坐著,白白浪费自己的休沐日,便招来管家招待,自己离席去了。
    这番做法虽然有些失礼,但他对外是北堂王府的「表少爷」,又不是正经主子,自不用上心陪客。何况在他眼里,这几名东、西厥使臣还算不上贵客。
    他回到後院,丫鬟报说陈尚书家的大少爷带著陈小姐、安平侯府的世子带著二小姐今日都来了,小世子领著他们与小郡主去花园里玩了。
    言子星闻言便又折了方向,来到花园,远远地便听见一帮小女孩叽叽喳喳的笑声,定睛看去,见几个男孩子坐在亭子里聊天,女娃们则在大树下玩闹。
    原来北堂君情虽然耐心极好,对海莲娜也十分喜爱,但二人毕竟差著岁数,又男女有别,喜好兴趣大不一样,因此海莲娜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孤单的。
    住在宫里的时候,陈贵妃的大嫂曾带著女儿进宫请安,那陈家小姐只有六岁,与海莲娜倒是能玩到一块去。陈贵妃便提醒北堂王,可以隔三差五地请些年纪相当的女娃到府里陪陪海莲娜。
    如此这般,海莲娜才算交上了朋友。言子星今日休沐,便邀请了陈尚书与安平侯府的千金过府玩耍。因为北堂王府没有女主人,陈夫人与安平王妃也不方便登门,便各自派了儿子领著妹妹过府问候。
    陈家大少爷与安平侯世子都是十岁左右的少年人,虽然年纪比北堂君情大,然北堂君情少年早慧,性情沈稳,倒显得比他们稳重,三人也颇说得来。
    言子星走过去,几个小少年与女孩子便纷纷过来见礼。
    言子星不想让他们拘束,便道:「情儿,这园子里有丫鬟和嬷嬷们看著,你们几个小哥儿也别在这里守著了,自去玩吧。」
    安平侯世子闻言,便笑道:「既然如此,君情便带我们去书房,把刚才跟我们说的那幅晴雪快舟贴给我们看看,让我们也见识一番可好?」
    几个半大少年间也不流行唤彼此世子之类的称谓,由於众人地位相当,虽然北堂君情身分更尊贵些,但大家直接以名字相称,倒显得亲切。
    北堂君情闻言,便对言子星道:「小叔,那我们先走了。」说完带著两个少年,往自己的书房去了。
    言子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几个小丫头也玩不痛快,对海莲娜道:「好好招呼几位姐姐,爹爹不打搅你们了。」
    海莲娜笑嘿嘿地应了,拉了两个小姐姐的手回到树下,继续刚才的游戏。
    言子星交代几个嬷嬷、丫鬟好生伺候著,便出了花园。
    但他爱女如命,有心想看看女儿和闺房小姐妹们平时是如何玩耍的,便转了一圈,溜到花园後方的假山上,隐在亭子里偷偷向下观望。
    海莲娜性格活泼,虽然才三岁半,但不知是否是西厥混血儿的缘故,个子比一般明国女孩长得快,看上去有四、五岁的模样。
    陈家嫡女与安平侯郡主今年一个六岁一个五岁,长得玉雪可爱、纯真憨直,三人玩得投缘。
    言子星蹲在亭子里看著女儿玩耍,嘴角漾开一抹笑意,忽然眼角一瞥,看见管家带著几人向花园走来,正是刚才大堂上的西厥使臣。
    言子星皱了皱眉,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定是东、西厥使臣相处不谐,管家怕他们吵起来,便将二者分开。
    他猜想正确。
    管家哄著西厥几人换个地方,往另一个院子去,正好经过花园。
    北堂王府占地辽阔,规模宏大,光只园子便有两大一小。
    东边这个大花园修整得最是整齐漂亮,位置又正,一般招待客人都会来这里逛逛。另外一边的园子里有个大湖,湖上有亭栏楼阁,也甚是漂亮。但言子星怕女儿戏耍时落水,所以一般不让她去那边。
    他见管家引著那几名西厥使臣路过这里,想了一下,便从假山上下来,走了过去。恰好此时赵子灵似乎在跟管家说话,几人也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定定地盯著远处几个小女孩的方向,竟恍恍惚惚地走近了去。
    言子星心中一紧,刚想过去阻拦,却突然浑身一震,呆呆地望著那人,僵在原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厥刚刚登上汗位的大汗王──拓跋真。
    拓跋真智计非凡,偶尔喜欢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拓跋武已死,拓跋修臣服,唯有拓跋玉领著残余人马在远离王廷的草原上晃荡,实乃他心头一患。而东厥又在这个时候向明国派出使臣议和臣服,让他不得不防。
    所以他细细思量,决定亲自来遥京一趟。
    一来他要亲眼看看东厥这次到底有何图谋,明国又是如何打算的;二来拓跋玉逃窜到南部草原,正好顺势收服了他;三来……却是他心底最深的念想──海莲娜。
    自从下了决心带回女儿,拓跋真对女儿的思念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不论日里夜里,时常幻想著海莲娜现在的样子。
    今日他扮成侍卫,与赵子灵等人来拜访北堂王,并未想到会看见海莲娜。他虽在遥京里安排了眼线和密探,但海莲娜一直被藏在深宫中教养,就算接回王府也极为隐密。那些西厥眼线还没那麽大本事能打听出北堂家的隐私来。
    来到遥京後,拓跋真一直深居简出,并不轻易露面,那日明帝举办的接风晚宴他也没有参加,不为别的,就是怕被言子星认出来。
    别的人他并不担心。虽然七年前灵州那场大战,他与北堂曜日和众多武将都照过面,但当时大家头戴盔甲,距离又远,原本印象便模糊。何况过了这麽些年,他又经过易容,相信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很小。
    但言子星却不同了。二人毕竟同床共枕、朝夕相处过一年多,再熟悉不过。
    拓跋真没想到言子星竟然是负责接待他们的礼部侍郎,因此这几天一直小心不与他照面。今日来北堂王府,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言子星竟然堂而皇之地住在这里。
    幸好言子星并未注意到他。
    拓跋真一直在赵子灵身後充当侍卫,可是东、西厥人分裂数十年,互相仇视,很难和平相处。刚才在大堂上剑拔弩张,气氛紧张,王府管家见机不对,赶紧将他们一行请出来,换到後面院子里去坐。
    他们刚刚走近花园,远远地拓跋真便听到了几个小孩子的玩笑声,不由心中怦然一动。
    其实在看到言子星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跳了起来,忍不住猜想海莲娜会不会也在王府里。谁知天神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竟然让他一进园子,便听见一个女童唱著清脆稚嫩的儿歌: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星把家引;
    四颗星,五颗星,六颗星星照我心;
    七颗星,八颗星,九颗星星缀满天。
    望星辰,望星辰,星星满天伴我行。
    我随星星把家还,娘亲赞我好聪明。
    ……
    拓跋真觉得心口彷佛被一把大锤重重撞到,三魂六魄都飘荡了起来。
    他紧紧盯著远处,几乎是第一眼,他就从三个女孩中认出了海莲娜。
    他的海莲娜。
    拓跋真刹那间感觉到巨大的幸福和期待,整个人恍恍惚惚,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大树下的那个女娃娃。
    他的灵魂都被牵引著,不知不觉向女儿的方向走去,突然身後传来一个声音,却让他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瞬间从虚幻的幸福中清醒过来。
    「众位贵客这是要往哪里去啊?」言子星站在拓跋真身後,话虽是对赵子灵说的,但视线却一直紧紧盯著拓跋真。
    管家道:「大堂里太局促了,老奴自作主张,请赵大人等人到後堂等候。」
    赵子灵忙上前对言子星一拱手,不著痕迹地挡在他与拓跋真中间,笑道:「言大人原来躲在这里。这几日一直辛苦言大人招待,在下无以为谢,不如改天请大人饮酒如何?」
    言子星瞥了他身後一眼,见那人已经收敛了身形,和其它几名武士混在一起,立刻显得毫不起眼了,便随口道:「不敢不敢。这是在下的本分。」
    赵子灵又与他闲话了几句,侧身之间,不经意地与拓跋真对视一眼,见他手指向下,轻轻点了点,便哈哈一笑,道:「既然今日有缘,不如请言大人带我们逛逛园子如何?北堂王府的花园名满京城,据说连皇宫的御花园都比不上。」
    赵子灵虽然不明白大汗为何让他留在这里,但相信一定有目的,所以不由分说,拉著言子星便向花园的小路上走去。
    拓跋真一心想往女儿那边去,奈何赵子灵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沿著大路走。
    谁知这个时候,海莲娜却向著这边招起手来。
    原来大树下的几个嬷嬷、丫鬟,看见这边有客人过来,便各自抱了自家小姐,想要回避。
    海莲娜的乳母也要抱她走,但小家夥眼尖,看见了父亲,便高声向父亲招手:「爹爹!爹爹!」
    赵子灵吃了一惊,道:「言大人,那是你女儿?」
    言子星道:「正是。」
    他不想当著西厥使臣的面唤女儿的西厥名字,便对那乳母道:「日头高了,带小姐回去休息吧,莫要晒著了。」
    乳母正要回话,谁知海莲娜跑过来拉住言子星的衣袖,娇憨地道:「爹爹,海莲娜刚才给鹤姐姐她们唱歌呢,就是爹爹教我的那首《望星辰》,爹爹听见了吗?」
    赵子灵听见「海莲娜」三个字,眼神一动,神色却没有变化。
    言子星见女儿自己将名字讲了出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索性弯腰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赞道:「听到了。爹爹甜蜜的小花朵唱得真好听。」
    海莲娜抱著他的脖子笑,一双清澈漂亮的大眼睛在赵子灵等人身上转了转。
    赵子灵恰好看了拓跋真一眼,见大汗呆呆地望著那个女孩,神色有些失态,赶紧轻咳一声,道:「想不到言大人年纪轻轻,女儿都这麽大了。贵千金今年几岁啊?」
    言子星不欲多说,将女儿交到乳母手里,淡淡地道:「到十二月便虚岁五岁了。」又交代乳母:「带小姐回去。好好招待陈家小姐和安平侯郡主。」
    「是。」
    乳母抱著海莲娜走了,海莲娜趴在乳母肩头,朝父亲挥挥手。
    赵子灵看得清楚,这女娃娃虽然年纪尚小,轮廓未明,但头发微卷,鼻梁高挺,一双明目虽是深色,但於阳光下的瞳仁隐含湛蓝。
    这分明是有他们厥人的血统。
    何况还有那样一个名字──海莲娜,西厥语中意喻草原上甜蜜的小花朵。
    赵子灵却不知这个名字还有一个解释,便是「像雪莲花一般清澈美丽的湖泊」的意思。
    而真正知道这个意思的,只有拓跋真和言子星二人。
    拓跋真眼睁睁地看著女儿被乳母抱走,渐行渐远,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攥拳,掌心被指甲刺破,用力之深,自己却一无所觉。
    此时此刻,他甚至忽略了言子星可能认出他来的危险,只是一眨不眨地望著女儿消失的方向,以极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冲上去将女儿抢走的念头。
    这短短的片刻,彷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耳边恍恍惚惚地传来赵子灵试探的声音:「言大人的女儿好可爱啊。只是和大人却并不怎麽像,莫非是像母亲?」
    言子星淡笑不语,岔开话题:「赵大人,那边是从文国移栽过来的玉香牡丹,现在正是盛开的时候,在下带你过去看看。」
    拓跋真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深吸口气,只觉视线竟然有些模糊,赶紧眨眨眼,将那湿润掩去。看向言子星,却见他与赵子灵在前方并肩而行,并未回头,不由松了口气,但心底却忍不住涌上一股又恨又怨的复杂情绪。
    前些日子言子星一直官服在身。
    明国尚红、紫、黑,黑色官服看著肃穆老成、稳重有余,却难以生出亲近之感。今日他因为休沐在家,未穿官服,只著一身淡青色明国长衫,腰间系著一条墨色腰带,黑发束在脑後,上面别了一枚翡翠雕纹簪。整个人打扮得清爽简单,却莫名有种贵气优雅的感觉。
    拓跋真第一次看见他这般寻常的明国打扮,不由新奇又陌生地多看了两眼。
    因为走在後面,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言子星,突然发觉他走路时似乎腿脚有些摇晃,不太利落,只是不易察觉。
    拓跋真想起他额上那道已经变得极浅、但仍然能看得出来的疤痕,心底不由皱了皱眉。当发现自己的情绪後,他又立刻眼神一变,强迫自己低下头,专心望著路面。
    言子星带他们逛了花园,又陪赵子灵到旁院坐了会儿,一直未曾向他那几个侍卫多看一眼。
    赵子灵心下松了口气。
    坐到傍晚,北堂王还未回来,只好留下礼物,无奈告辞。图昂那边也是一无所获,却比他们早走了片刻,倒没有再遇上。
    当天晚上言子星在书房里,手里拿著一枚翠玉镶金的女士发簪,下面坠著两颗一般大小的珍珠,流光华彩。
    他呆呆看著,眉头时紧时松,嘴角紧抿。过了好半晌,他抬头望著书桌上展开的信纸,终於还是什麽都没写。
    他转身回了房间,将那金簪收好,从衣柜中翻出一套夜行衣换上,小心地打开窗户,避开府内的侍卫,越窗而走。
    四夷馆内最拐角的一间房内,赵子灵正与拓跋真说话。
    「大汗,今日北堂王避而不见,我们还要不要再去拜访?」
    「暂时不必了。北堂王显然现在不想见我们。」
    「不知那言大人怎麽会住在北堂王府上?听说他是北堂王的表弟,也许我们可以从他那里下手。」
    言子星其实是北堂王幼弟的事,极为隐密。拓跋真当初也是偶然从北豫王司简那里知道的。至於司简如何得到这个消息,他却不得而知,想必是司家皇室对北堂家族另有眼线。
    他没有对赵子灵点明言子星的身分,道:「言子星那人,滴水不漏,我们也讨不到什麽便宜,倒不如正大光明地等待明帝的召见。这些日子,你多留意那些东厥人,想办法打探出他们的目的。」
    「是。」
    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儿,赵子灵突然想道:「大汗,今天我看那言大人的女儿好像不是汉人,倒有点像我们西厥人。不知言子星的夫人是不是我们西厥女子。」
    拓跋真正在喝茶,闻言微微一僵,顿了顿道:「这事与我们无关。夜深了,我累了。」
    赵子灵道:「那臣先告退,大汗好好休息。」
    他告辞出来,小心地帮拓跋真掩上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拓跋真端著茶杯发呆,脑海中全是女儿海莲娜娇憨可爱的小模样。
    当初他义无反顾地离开,只记得那天早上分手时,刚刚给女儿喂完羊奶,小家夥蜷著小手抓著他的衣襟,昏昏欲睡。
    当时他还点著女儿的小鼻子,笑道:「刚起来又睡,真是小猪一样。」
    可是以女儿对他的依赖,若不是睡著了,又怎会放他离开?
    如果他没有出来接人,没有遇到秦子业,没有打开记忆的闸口,是不是现在还在草原上,与言子星一起抱著海莲娜牧马放羊,看著她一点点长大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他的海莲娜长大了,更可爱了,那双眼睛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不过鼻子嘴巴却很像言子星。
    女儿稚嫩的歌声彷佛还在耳边萦绕,可爱的笑脸也近在眼前一般。
    他想著想著,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一阵清风刮来,吹醒了他的神智,拓跋真这才发觉夜色已深了。
    他走进卧室,见窗户开著,阵阵清风吹来,带来些许凉意。
    他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四夷馆周围都有京畿禁卫军守护,不时有火把交错而过。天上的星辰明亮,一闪一闪的,似乎与地面上的火把交相辉映。
    拓跋真望著天空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明国的星星,和草原上的也没多大区别。」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傻话,不由自嘲一笑,关上窗户。
    他脱了外衣,准备上床睡觉。但就在此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
    拓跋真猛然回过身,望著昏暗的房间,右手握住腰间的弯刀,低声喝道:「谁?出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拓跋真等了片刻,忍不住怀疑自己多疑了。就在他准备放下弯刀的时候,昏暗的屏风後面忽然慢慢显现出一个身影。
    拓跋真一惊,正要张口厉喝,弯刀出手,那人却突然开口道:「拓跋真,是我。」
    拓跋真浑身一震,脱口道:「是你!」
    来人正是言子星。
    他从隐藏的角落里走出来,月光透过身後的纱窗映在他身上,屋内的烛火时昏时暗,二人一时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拓跋真思绪飞转,瞬间已经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
    他怎麽认出自己的?他为什麽会来这里?他来有什麽目的?
    言子星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其实他也没想好今夜到底来做什麽?但是从他在花园里认出拓跋真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无法再等待了,必须面对面与拓跋真谈一谈。而且上次去草原,他已经确定拓跋真恢复记忆了。
    打破沈默的是拓跋真。他沈声道:「不知言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言子星突然厌恶了彼此这样的遮遮掩掩。
    他索性大大方方地走到拓跋真面前,道:「我认出你来,就如你当日在草原上认出我来一般。不要否认,我知道你派人来追过我,若是不知道我是谁,你为何这麽做?」
    拓跋真不语。
    言子星道:「我来问你一件事。你来遥京做什麽?」
    拓跋真突然将弯刀架到言子星的脖子上,冷声道:「你孤身前来,不怕我杀了你?」
    言子星并未反抗,反而笃定地道:「你不会。」
    拓跋真冷道:「你怎知我不会?我来遥京就是要杀你的!」
    言子星道:「那你是承认你都记起来了?」
    拓跋真一时语塞。
    言子星道:「你来遥京做什麽?」
    拓跋真也恢复了冷静,沈声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言子星定定地看著他:「你刚刚登上西厥汗位,位子不稳,此时离开王廷太冒险了。若是被人知道,趁机作乱怎麽办?」
    拓跋真听出他话里的关心之意,心里不由轻轻一动,随即冷道:「这个不劳你操心。」
    言子星轻轻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正因为你刚刚登上汗位,所有人都猜不到你会这个时候离开王廷进入遥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