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借假修真

　　    “其实，源种并不存在。”
    一开口，老骑士的言语便令男孩震惊。
    希利亚德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正在凝聚‘源种’的伊恩，平静地说道：“它是假的，虚幻的，只存在于我们想象中的事物。”
    ——假的？！
    “但，老师您不是强调了那么多次升华的基础就是源种……我现在不就是在凝聚吗？”
    感到困惑，伊恩立刻开口询问，他面露不解：“这究竟要怎么解释？”
    “伊恩，你看我的脸。”
    对于男孩的疑惑，老人只是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脸。
    在伊恩的目光凝聚后，他脸上的肌肉和皮肤蠕动，很快就再次变成‘奥森纳’的模样。
    “这是真的，也是假的。我的皮肤，肌肉和血液可以构成一万张不同的容貌，倘若其他人以为这就是真实，那他绝对无法找出真正的我。”
    老骑士淡淡道，然后又抬起手，指向窗外的海潮：“看见那些海浪和月光了吗？”
    伊恩抬起头，深夜黯青的海浪正在银色的月光下翻腾，而他已经有些明白：“看见了。”
    希利亚德露出微笑：“那些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你生活在海边，自然也明白，海水的颜色取决于阳光和里面悬浮的沙土，以及海藻的数量。单单取出海水，亦或是蒸馏出纯水，它都是没有颜色的，那才是更底层的真实。”
    “天空映射海的颜色，而太阳与双月的光芒，更是由数十种乃至于更多种谱系构成，彩虹就是明证，但表面上来看，不过就是或金或红，或银或白的光罢了。”
    侧过头，看向大海，老人叹息道：“再比如大海中的漩涡……漩涡从本质上来说，真的存在吗？那不过是海水流动的一种形态，它是运动的海水，对冲的洋流，只是恰好能将鱼群和海船卷入其中，令海洋翻腾不休。”
    “正如同源种，不过是运动的源质。它真的需要固定在心脏处，就像是漩涡真的必须要在大海中央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伊恩睁大了眼睛。他在短暂地怔然后，突然地茅塞顿开。
    “我懂了。”他喃喃道，然后语气变得极其欣喜：“是啊，倘若我能自如操控源质的话，我真的有必要将源种固定在心脏处吗？”
    “虽然总体而言这样最方便，但倘若在进食后直接将源种挪移在肠胃处，源质吸收效率岂不是更高几倍？”
    “没错，源种并不是一个需要一直存在，并且只能固定在一处的器官……第一次凝聚或许会有些困难，但日后只要经过锻炼，我在一个呼吸间就能轻松重凝！”
    “不仅仅如此。”
    甚至很快，伊恩又想明白了希利亚德想要告诉自己的真正奥秘：“最重要的，乃是真实与虚假之间的辩证！”
    “源种是虚假的，但却同样存在，它只是流动的源质，但一样有第二心脏般的效果……”
    “是的，孩子。就是这样。”
    希利亚德欣慰地注视着面露欣喜，显然已经知晓关窍的伊恩。
    他轻声开口，阐述着这些自古以来，在升华者师徒间口口相传的奥秘：“无论是灵能还是升华者，修行的第一步，都是观察世界，总结规律，求索真理。”
    “但我们观察到的世界，就是‘真实’吗？”
    “并不是。我们眼睛所能看见的，就像是你我的容貌，海水与天空的颜色一样，就像是海中的漩涡以及天上日月的光辉那般，都是浮于表面的事物。”
    “不去剖析其中内在的道理，仅仅是观察这些表象，便不可能进步。”
    老骑士与伊恩对视，微笑着注视着这位可能是自己一生以来，教导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他平静地陈述道：“正如伊恩你当初解剖你的舅父那般，不去剖析真理，又如何靠近它？”
    “我们人类，并不是能直接看见真理的物种，双目所视，正如隔镜视物，都是虚幻朦胧。”
    “所以。”
    他道：“就干脆从‘虚假’的‘想象’开始。”
    “大胆想象，小心实证。”
    “由虚假抵达真实，由想象出的源种开始起步，最终将自己的生命本质真实地擢升，这就是升华者的本质。”
    “伊恩，你年纪还小，我不奢求你现在就能理解……但这就是无论血脉亦或是真形，所有升华者传承中，共通的真正奥秘。”
    “——借假化实，由虚成真。”
    对于这一切，伊恩认真地听。
    他心怀尊敬与好奇地学习。
    学习一切他未曾了解过的知识。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希利亚德所说的虽然简单，但却打破了男孩对升华之路固有的印象。
    那并非是古老腐朽，以神神叨叨的谜语和各种怪异专有名词妨碍他人理解的体系……
    而是一种承认自己不知晓真理，所以才去追求真理与擢升的道途。
    ——这个世界的修行，或许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脑海中不禁自语，伊恩的心头反而燃起更加炽热的火花：“泰拉世界，自有一套哲学和逻辑，用来解释他们的世界，解释灵能，现实与自我的关系，并且归纳出了一套极其科学的体系。”
    “我明白了……我还需要，好好学习。”
    缓缓闭上眼，伊恩认真地思索：“借假化实，由虚成真……”
    “无需限定在一处，我的身体就是源质的海洋。”
    “而源种，便是海洋中无处不在的漩涡。”
    此刻，映射在男孩体表的那些淡蓝色纹路，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在心口处交织而成的环形几何图形，更是冰雪般消融。
    但些淡蓝色的源质之光并没有散去。逐渐地，它们从清晰固定的蚀刻纹，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水流，变成了云雾，变成了飘忽不定的流畅纹路。
    ——‘环’在哪里？
    水雾飘动，云流卷舒。
    ——‘环’无处不在。
    时间流淌着。
    在希利亚德的注视下，随着伊恩体表浮现出的一道道源质之光被收敛入体内，归于血液的循环中，一切都逐渐告一段落。
    胸口中央，只有升华者才能看见的一点淡青色光点闪烁。
    成功。男孩顺畅地凝聚完毕，用自己的源种取代了希利亚德为他塑造的虚拟源种。
    抬起头，伊恩看向老骑士，在希利亚德抬起手，想要鼓掌夸赞时，他却微微一笑。
    下一瞬，伴随着一阵轻柔的光晕闪动，伊恩体内的源种散开了。
    彻底，没有丝毫残余结构留存的消散。
    “哦！”
    希利亚德睁大了眼睛，他一开始惊愕，但随后的神色却惊喜无比。
    因为，片刻之后，又是一阵源质的光晕流转，伊恩第二次将源种凝聚成功。
    而这一次的速度，熟练程度，乃至于源种本身的结构，相较于第一次，又有全新的进步！
    “源质需要凝聚，也是需要用的。”
    站立起身，伊恩此刻此刻不仅没有感觉到半点因为动用太多体力和源质后的虚弱，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充满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孩童白皙纤细手掌看似吹弹可破，但现在，却能打出成年人也难打出的重拳。
    “源种也是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伊恩笑道：“源种需要凝聚，也需要消散。”
    心念一动，他第二次令自己体内的源种消散，然后在五个呼吸间，将其凝聚在了并非在心脏的另一个地点。
    凝聚在了肝脏。
    在这瞬间，伊恩开启了预知视界。
    他已经看不见自己的源种，因为在连续好几次的消散和重凝后，属于希利亚德的金色源质已经被他完全消化，不仅没有成为他凝聚的阻力，反过来为他补充不少体力，令他现在仍然精神奕奕。
    但是，即便如此，男孩还是能看见，伴随着那已在肝脏处重凝的源种运转，流转于他周身的源质碎片开始凝聚。
    最终，在无形的源种加工下，变成了一缕缕淡青色的，凝练无比的源质晶片。
    那是……在预知视界中，萦绕着金色光雾的源质。
    最高等级的源质之一。
    青色的源质与金色的光晕交织，青金色的光辉汇入肝脏中，令这个平平无奇的器官，开始自内而外地染上一层光芒。
    ——升华，已经开始了。
    伊恩抬起头，他看见希利亚德欣慰的目光。
    “恭喜你。”
    这位老师，发自内心地抚掌笑道，眼中满是欣喜与期待：“不能更好了，伊恩。”
    “从今日开始，你已正式踏上升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