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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往着修行,却贪恋着人间的温暖。而他所孜孜追逐着的仙佛之路,不过是他贪罔作祟。
    ......或许这是真的,但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直白而无所遮掩?!为什么不让他就像是沉浸在诸般红尘中那样让他沉浸在妄想里?!!
    他那般的恼怒,甚至险些就要因此恨上妙音寺,恨上台上的那个人。
    可那人面上噙着的那点笑意,却又似这周身的清风,似这堪堪从天边里冒出一点来的月轮,清清淡淡、自自然然,轻易就浇熄了他的恼怒。
    ......这就是佛啊。
    觉悟本心、散去一切虚妄的佛。
    在岁月面前,他们的心坚固;在力量面前,他们的圆润;在世人面前,他们的心悲悯......
    他们撑住了岁月的磨砺,抵挡住了力量的诱惑,坚守住了本性的灵,他们如何不能成就仙佛之位?
    他们值得。
    ......起码,现在坐在高台上的那个人值得。
    面对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怨恨?他凭什么去愤怒?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坐在原地。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候,他望着法台上坐着的那个人,面上也露出了一点与那人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笑。
    相似的是善意,不同的是笑意。
    那人清醒着看他们醉倒在红尘浊念里、被自己的诸般杂念所迷然后经受红尘颠倒迷离之苦,有资格怜悯他们,但他们却是没有资格怜悯他。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祝愿。
    祝愿他在自己的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一点,再远一点,最终抵达到真正的彼岸,成就他心中所求的正果。
    他合掌,带着那样的笑意,带着无声的佛号向着前方深深拜下。
    南无阿弥陀佛。
    不独独是他,坐了大半个广场的凡僧与善信中,有数不尽的人与他一般合掌拜下。
    无声的佛唱声没有打扰这时候还在静静体悟的净涪佛身,却惊住了所有大和尚,也包括了章、济岸等一众大法师。
    清源、清笃等大和尚看着,面上满是欣慰与喜悦。
    了章、济岸等法师却只是沉默。
    片刻之后,他们合掌低头,也对着法座上的净涪佛身无声一礼。
    待到净涪佛身终于从那种玄微中清醒过来时候,月色已经几乎褪尽,月轮也只剩下浅浅的一圈缀在天的那一边了。
    净涪佛身睁开眼睛看去,竟望入一片满是善意与期许的眼睛里。
    明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说完,哪怕他还没有醒转过来,法会也已经算是结束了,并不需要他特别来做一个结尾,他们已经可以离开了,不用守在这一处广场。可净涪佛身只是这么随意地望一眼,也能知道他们是谁都没有走。
    净涪佛身开始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这广场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的,到得他这会儿讲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再看,广场上就还是个什么光景。
    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就连他们的精神,也不似是干坐了一夜、一句话都不能说甚至连活动活动身体都不能的凡人。
    饶是净涪佛身,面对这种情景,也不禁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
    他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我今日所准备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宣讲完毕,法会到今日,也是完满落幕。
    我净涪,在此待妙音寺上下,多谢诸位同参、善信远来参加这次法会。......
    净涪佛身将最后的结束话说完,顺着广场上这许多人的意,完满结束了这一场法会。
    说完话后,净涪佛身从座中站起。
    他先合掌稽首,与他身前的本师释迦牟尼佛像拜了一礼,然后又一步迈开,与本师释迦牟尼佛像离出一点距离后,又对着前方一拜。
    如果说净涪佛身第一礼拜的是本师释迦牟尼,那他的第二礼拜的就是广场上的众人。
    广场中的众人本也是陆陆续续地从蒲团上站起来的,这会儿见净涪佛身合掌作礼,他们连忙站直了身体,与净涪佛身还了一礼。
    净涪佛身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才沿着台阶走下了法台。那一直立在他身后的菩提树幼苗便即化作一道流光,投入净涪佛身宽大的袖角,隐去不见。
    这边厢身在景浩界的净涪佛身清醒了,那边厢待在玄光界里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陆陆续续地醒转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心魔身与本尊都没有直接离开他们所在的隐蔽之地,而是略留了留,难得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着。
    法会结束了?心魔身问道,自声音里带出来的餍足,就像是才刚饱睡过一场似的,慵懒且无害,叫人忍不住亲近。
    佛身应道,是结束了。
    顿了一顿后,他净涪本尊道,说来,我们是不是该换回来了?都拖了这么久了,我怕紫青玲珑宝塔支撑不住。
    若是紫青玲珑宝塔支撑不住,三身易换之术突然崩毁,是不是会打乱他们做事的节奏、给他们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先不提,若一个不小心,伤及神魂,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净涪本尊答道,不必。
    佛身有些不解,嗯?
    心魔身偏头闲闲往佛身的位置瞥了一眼,嗤笑道,佛身,你是没仔细看么?我们能支撑住的时间又多了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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