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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见怀真神色间并无抵触,这才放开胆子道:“不用我说,您也明白萧家和董家的旧怨。纵使你们年轻一辈豁达开明,不计较那些,可是老一辈人呢?”
    怀真垂眸玩弄着衣带,轻声道:“董家对不住萧家,他们若敌视我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我并不姓董,也从未参与过两家的争斗。”
    “话虽如此,但……”秦姑轻叹道:“殿下年纪轻资历浅,哪里知道人心的复杂?谢家虽是名门大族,可是据我所知,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光鲜靓丽。王夫人虽故去多年,但余威尚在,如今当家的便是她的长女。谢家满门皆排斥谢公继室萧夫人母子,这个萧夫人据说当年遭遇变故后受了刺激,脑子不太灵光,平时稍有不顺意就往儿子身上撒气。那孩子早年颇得谢公欢心,后来不知为何就慢慢冷落了。您想啊,这好端端一个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哥哥姐姐都嫌恶,又是行伍里摸爬滚打的,这性情肯定阴郁孤僻喜怒无常。这样的人,如何能做您的驸马?”
    怀真呆若木鸡,愣愣地望着她道:“此话当真?这些……这些是从哪里听来的?”
    秦姑以为她害怕了,忙一鼓作气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殿下和那谢家三郎的事,我刚一听说便忧心忡忡,故而悄悄去打探,正好得知一个同乡老姐妹在谢家二房当差,是专门负责打理园子的。她在谢家呆了十五年,什么不知道呀?她们那个萧夫人表面上吃斋念佛,实则心如蛇蝎,她有个怪癖,专爱给年轻貌美的小丫鬟找茬,但凡有点姿色的,进了她的院子都没好下场,不是被转手卖了,就是打死打残……”
    “这是瞎编的吧?”怀真忍不住打断她道:“一看就是有人为了泄私愤,故意编排人。萧家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萧夫人就算是再不济,也不会这样狠毒疯狂吧?”
    她印象中的萧夫人有点孤芳自赏的文人习气,性格文雅恬淡,可能的确常年吃斋念佛的缘故,所以身上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她们虽然名义上是婆媳,但由于心照不宣的原因,所以甚少接触,仅有的几次会面谢珺都陪侍在侧。他们母子之间相处如何,怀真却是知之甚少。
    他是那种从不会主动提及隐私的人,她也从未问过。
    秦姑有些惭愧,暗悔自己过于心急渲染的过分了,但她却不愿承认,反问道:“殿下从未去过护国公府,也没见过那萧夫人,怎么知道这是瞎编的?何况空穴拉风未必无因,就算瞎编也是有根据的。”
    怀真被她给逗乐了,“即便萧夫人真是个疯子,那与我何干?我又不嫁给她。”
    秦姑愕然道:“您这是打算谈婚论嫁了?”
    怀真道:“难道你们以为我在玩闹?三郎是三郎,萧夫人是萧夫人,不要混为一谈。我们相识已久,情投意合,他的秉性如何,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秦姑急得差点掉下泪来,抓住她的手道:“娘娘若是知道,必定泉下难安。”
    怀真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为何要提我母妃?她可没你想的那么小气。”
    秦姑忙道:“是妾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怀真已经起了逆反心理,不愿再听,冷下脸道:“时辰不早了,嬷嬷还是回去歇息吧!”
    秦姑鼻子一酸,突然起身跪在了她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腿道:“殿下,忠言逆耳,请您一定要听我说完。”
    怀真慌忙站起身道:“我们之间,何须行此大礼?您快起来,我听还不行了?”
    秦姑却执意要跪着,“谢家是泥沼,您切不可一时冲动深陷其中。殿下,殿下,如今您是本朝唯一的长公主,陛下最器重的亲妹妹,您的婚事要隆重盛大,而不是悄然无声。家和万事兴,可谢家却是一捧散沙,姐弟四个人四条心,就算抛开董萧两家的旧怨不提,这也绝非佳偶。”
    她紧紧握住怀真的手,语重心长道:“远的不说,就说您的姑母,元嘉大长公主当年的未婚夫仅是一名武官,和如今的谢家三郎官阶不相上下,可她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永嘉长公主是皇太后所出,她的驸马是当时的太尉张自己陆铉。陆铉虽说时运不济英年早逝,但是官至镇南候,也算做到了武官的巅峰。而且陆家上下和睦,镇南候逝世后,他的兄弟子侄皆对永嘉大长公主礼敬有加。即便是当年鲁王作乱,也没人敢对永嘉府不敬。”
    怀真叹了口气,扶起她道:“嬷嬷的意思我明白,如今整个府上,恐怕也只有您一个人会为我的将来做打算。”
    秦姑感动的热泪盈眶,一叠声道:“有殿下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怀真扶她坐下,起身走到案几前挑亮了灯花,笑盈盈道:“嬷嬷既然知道那么多谢家的事,不妨跟我多讲讲?”
    她说着又走了回来,伏在秦姑肩上,像是幼年时等她讲睡前故事的模样。
    秦姑心头一软,揽住她的肩道:“当年先帝陛下因为您桀骜不驯,一怒之下将我们全都驱逐,我本来以为今生都见不到您了。天可怜见,竟然让我又回到了您的身边。这几年来,我时时刻刻都挂念着殿下。”
    怀真也有些触动,叹道:“当年是我太傻,只顾一时痛快,却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秦姑大为纳罕,自打重逢后,她就发现怀真像变了一个人。
    但她们私下里却少有说话的机会,如今这般推心置腹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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