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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自房间中奔了出来,拉住一个小宫女询问。
小宫女花容惨淡,骇然道:“听说德王殿下和齐王殿下带兵强行闯宫,德王的人占领了南宫,正盘踞于玄武门和鲁王殿下对峙。齐王的人抢占了太仓和武库,正往长信宫进发……”
怀真紧紧扯住她道:“你跑什么?如果温德殿都不安全了,这宫里哪还有藏身之地?”
小宫女怔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殿下,求您放开奴婢吧,真要攻进来,恐怕温德殿最危险……”
怀真顿感浑身无力,小宫女趁机跑了。
玄武门位于南宫,与北宫的朱雀门之间有长达七里的复道相通。
北宫主要是皇帝及妃嫔公主等寝居的宫城,德阳殿落成后,重大朝会及庆典等也在此举行,因此地位较南宫更重要,南宫逐渐成为皇室子弟的学宫、台省及重要官署所在地,三公府便位于东门外。
德王既然攻占了南宫,势必也掌握了朝廷中枢机构,看来下一个目标便是温德殿了。
但怀真最意外的是齐王竟能抢占太仓和武库,等于控制住了粮草和兵器,这份远见令人佩服。
她赶到寝殿时,看到珠帘外站了一排官员,正心急火燎地交头接耳,袍服衣冠不似往日严整,想必是从南宫跑过来的。
廷尉左监韩德胜一眼看到了她,悄悄挪过来打招呼。
怀真认出他曾是舅舅的属官,心头微喜,忙将他引至偏殿,询问左都候谢珺的近况。
韩德胜摇头,解释道:“京中并非只有廷尉有监狱,中垒①﹑寺互②﹑都船③皆下涉监狱。公主所说之人,微臣并无印象。”
怀真大为失望,神情不由委顿。韩德胜算是相熟的长辈,与董阗交情不错,看她如此于心不忍,便安慰道:“廷尉府卷宗浩如烟海,微臣不可能每样都过目,因此不知情也不足为奇。公主先别担心,待微臣回去后问一下,若有消息,定会设法通知公主。”
怀真谢过,两人又回到了寝殿。
刚走出来,就听到郑宜高声喊道:“怀真公主何在?谁看到怀真公主了?”
怀真刚才没看见他,想来是在帘内。她忙从雕花巨柱后走了过去,郑宜忙迎上前,激动道:“公主,公主,快,陛下找您呢!”
“父皇找的是抱善。”怀真道,正想问他谢珺的事,他却满面红光,激动道:“陛下清醒了……”
怀真不等他说完,撒腿便朝那边跑去。
殿中气氛异常紧张,怀真刚过来,便看到抱善被几名小黄门推搡着往偏殿押去。
她拼命挣扎着,但嘴被堵住,根本发不出声。
怀真极为困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珠帘里响起了皇帝焦急的呼唤,“泱泱、泱泱呢?”
“陛下,郑相公已经去找了。”是秦默的声音。
宫女打起帘子,怀真犹豫着走了进去,看到甲胄鲜明的秦默犹如天神般,提剑侍立在榻前。
秦默身边还站着义愤填膺的太医令,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跪在脚前的药丞。
皇帝靠坐在隐囊上,虽脸容枯瘦,但目光如炬,依稀透出几分昔日的精明。
他看到怀真时艰难地抬起了手,并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怀真迟疑着走过去,在榻前跪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泱泱,”皇帝吸了口气,缓缓转头注视着她,“你恨朕吗?朕竟然糊涂到连你也认不出来了。他们在朕的药中做了手脚,幸好、幸好太医令起疑,这才发现。”
怀真握住了他苍老虚弱的手,泪水倏然滑落,点头道:“恨。”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皇帝,声音里带着难以平复的激动和颤抖,“我恨您对舅舅一家的残酷,恨您对母妃的薄情。您若真的爱她,怎么忍心看她枯萎凋零?”
这是她深埋在心底多年,哪怕历经轮回也无法释怀的痛憾。
她知道如果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皇帝面上似有痛悔之色,却也颇感疑惑:“朕以为,你会理解的。阿嫄和你一样,既聪明又骄傲,却不懂退让。她既已嫁做皇家妇,就不该再插手本家事务,朕从未想过要牵累她。若她能明白,若她还顾念你,就不该自绝于朕。”
他歇了口气,继续道:“泱泱,朕以为……你会因为朕曾经那样待你而记恨朕。”
怀真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您那样待我,我不恨您。这个世间,父母与儿女之间本就是不公平的,父母有权利选择如何对待儿女,是爱还是厌,是关怀还是冷落,儿女只能默默承受。身为人子,我觉得不公平,可我也只能去遵从。耶耶,我不会因为那件事恨您,我只会为您辜负了我母妃而痛心。我无法在你们之间做出选择,你们对我同样重要。”
皇帝怔怔地望着她良久,就此含泪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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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郑宜在卫尉卿秦默的护送下,于温德殿前宣读遗诏。
皇帝遗命三皇子齐王继承大统,鲁王和德王各加封食邑两千户,燕王加封食邑一千五百户,着三王于国丧后即刻返回封地。
五皇子封郑王,七皇子封韩王,各赐食邑一千户。
三公主加赐封地南阳郡,婚姻可自主,任何人不得干预。
这份遗诏对子女皆有安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唯独漏了抱善。而她因涉嫌在皇帝汤药中下毒,已被拿下,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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