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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不言不动,只静静打量着他。她的眼神仿佛一张看不见的网,令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内监见怀真行为古怪,便介绍道:“三公主,这位是护国公府的三郎君,名唤谢珺,在羽林军任职。”
    怀真有些艰难地收回了眼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便从谢珺身边走过,径直往长秋宫大门而去。
    随侍的萧漪澜若有所思地回头,正对上谢珺困惑追索的眼神,她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
    谢珺有些茫然地望着她,不知她那一笑究竟何意。
    萧漪澜与母亲同出一族,算起来还是他的表姐。
    当年外祖受奸人诬陷获罪,萧父虽为旁系,却也受到株连,年幼的萧漪澜随母一起入宫,几经浮沉,先后在长秋宫与春和宫当值,更是凭借聪慧好学成为三公主伴读。
    萧家平反后,她得以脱去罪籍,本该接受官府安排,出宫与亲人团聚。她却自愿留下侍奉旧主,实在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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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安殿中香雾缭绕,衣香鬓影,环佩叮当。
    皇后尚未现身,只有长袖善舞的抱善如穿花蝴蝶般四处奔走,同众人寒暄。
    向来昏暗的大殿今日格外亮堂,地毯、围屏、熏炉、坐具等全都焕然一新,看来中宫对那位远嫁和亲的长公主颇为重视。
    元嘉出嫁时怀真才两三岁,所以对这位姑姑印象不深,而且在她的记忆中,元嘉姑姑并未回朝。
    今上①内眷不多,名分高的更是屈指可数,婕妤为皇后以下最高位,其下仅有两位容华两位美人。
    董婕妤殁后,皇帝再未专宠他人,可能是年事渐高精力不济,也可能是难忘旧爱,怀真始终坚信是前者。
    按照以前的心性,她定然不愿出席这样的场合,可如今不一样,她不愿再特立独行,想要泯然于众人,这样她才能一门心思寻找转机,从而改变既定的命运。
    只有感受了死亡才会更加珍爱生命,何况她原本就惜命,所以她立下大志——今生要长寿。
    圣人见微知著,睹始知终。她不是圣人,是个失败的平凡之人,所以更要从细微处入手。
    方才遇见安然无恙的谢珺,她愈发坚定了心志,这次她不会再和崔晏相恋,也不会同谢珺成婚,更不会与谁生儿育女,要从源头上掐断悲剧的可能性。
    ‘皇后娘娘驾到!’内监尖锐细的通报声响起,众人忙按品阶分两列站好,怀真自是站在抱善旁边。
    抱善似有些惊讶,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露出招牌式的和善微笑。
    皇后年逾五旬,为人冷肃不苟言笑,虽容色枯槁但眸中精光不减当年,凤冠华服愣是被她穿出了几分杀伐之气。
    礼毕,众人分次落座。
    怀真垂目坐于抱善下首,对面是燕王妃,另一边是张容华。
    以皇后为首的老一辈开始谈论起元嘉长公主的事迹,说她如何冰雪聪慧贤良淑德,如何知书达理端庄识大体等,张容华进宫得晚,并未见过元嘉,所以听得极为专注。
    突厥部落十余年政权更迭三次,元嘉皆凭借智慧和勇气躲过灾祸,并稳坐可贺敦之位,直到此次可汗病故部落大乱,雍州节度使雍伯余趁机周旋,与野心勃勃的叶护达成协议,从而迎回了去国离家多年的长公主。
    “妾身听闻那叶护乃是先可汗幼弟,极有可能继承汗位。”燕王妃道:“若他当权,势必会沿袭以往与大卫和亲的传统。元嘉姑姑之所以能回朝,是不是因为……”她说着似有若无地望了眼抱善。
    抱善立刻会意,接口道:“王嫂是说,国朝用新的和亲人选交换了元嘉姑姑?”说着不由做出惊恐地样子,紧张地捂住了嘴巴,转头望向怀真,可怜兮兮道:“不会是要在我们姐妹中挑选吧?”
    怀真配合她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
    可能是多活了几年吧,所以如今很难忍受她们拙劣的演技。就算是想抱团奚落她,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即便她失宠了,墙倒众人推,和番这样的军国大事也轮不到她。因她自认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根本无法胜任。
    抱善就更不可能了,她是皇后的亲女儿,派谁也不会派她,真不知道她咋乎什么?
    “怀真你别怕,我一定会向父皇求情,让我们姐妹永远不分开。”抱善眨巴着眼睛,用自认为悄悄话的声音说道。
    怀真顿时陷入两难,望着抱善‘真挚’的眼神,不知该做出一副白痴样表示感激,还是像以往一样嗤之以鼻。
    抱善向来喜欢演姊妹情深的戏码,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善良大度。
    她生着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细眉细眼,但鼻子和嘴巴却是圆嘟嘟的,所以笑起来时有种天生的娇憨可爱,属于讨喜的长相。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元嘉长公主到!”怀真不由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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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引颈观望,怀真也好奇地看向了门口。
    一行丽人翩翩走了进来,为首女子博带广袖簪钗耀目,裙裾拖地灿如云霞,她步态优雅举止大方,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妩媚的迷人气质,虽没看清脸容,却让怀真心向往之。
    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似乎能照亮阴郁冷清的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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