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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轿在僻静的沁安巷中,门房见他过来也不惊讶,引他入内,又吩咐轿夫将轿子抬进轿厅。
    沈还看了眼内院墙下已过花期的山茶,抬脚进了明间。
    她衣物上的熏香仍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沈还在软塌上落座,闭上眼,闻着这丝淡淡的清香,烦躁了一整晚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
    今夜被圣上这一闹,他倒明白过来,今夜那些官家小姐再身世显赫,花枝招展,再会讨人欢心,也不如她往清清冷冷地那儿一站,对他的吸引力来得更强。
    人与人之间,总还是要讲眼缘一说。今晚甄家那位小姐也是顶好的样貌,他却半分也看不上眼。
    他起身行至次间,当日她一跑,他自然也没有水路进京的必要,是自行骑马回的,仆从问船上物件如何处理,他当时盛怒之下,竟还是让人全数运了回来,安置在此。
    他逐件点过一遍,莫名笑了一下。
    耳畔传来“如意如意”的鸣声,他行至菱花窗下,往外看去,檐下金笼里那只画眉居然也肯开口了。
    他从怀中取出当日那副耳珰,握在掌中,习惯性地摩挲着那颗东珠,仰头去看那只画眉。
    这画眉再倔,也终有开口之日,她却当真从头到尾都仅仅只是在骗他?
    枯站了两刻,他吩咐道:“通知邱平,把人撤了。”
    第35章 “殷殷,你还真……
    殷殷当日的确没有经由渡口上岸,路引虽是真,却与真人身份不符,从过往这一连串遭遇来看,她自认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得到上天眷顾,保证乔装改扮一直不被识破。
    因怕走散,殷殷安排她们四人都同乘一船,另将讼师派过来的人分散在其他各艘船上,各自按计行事,只留下一个身手最好的高源同行。
    他们脚程不如四卫营快,不敢冒险走远,殷殷第二日下午便选了处人迹罕至但还算平缓的河道,在高源的帮助下,以绳索攀援上岸,将浇了火油的船只烧了个干净,确保飞灰四散、残渣沉河后才离开,邱平后来自然查探不到蛛丝马迹。
    城镇上官差多,不敢冒险,只能选择藏身乡下。外乡人显眼,生怕被人发觉,他们一行人不敢进村落,特地在荒山里辟了处空地出来,由高源动手搭了座不显眼的草房。
    殷殷倒也不是真不食嗟来之食,沈还的东西,她总共拿走了四样。
    当日身上穿的衣裳,确实没法还,自然不提。船里为张蕴和备的药材,当晚沈还让拿去给丁层云买些礼物的那叠银票,这两件勉强能满足过日子最基本的需要。
    至于另一件,是她自己的私心,无人得知。
    高源身份没有问题,又兼要帮忙照应,自然不和她们同住,在镇上找了间铺子做起了生意,负责打探消息,并时不时地在夜间往山上带些粟麦和驱赶蛇虫蚁兽的药。
    蔬菜瓜果则全部由小苔教殷殷亲自耕种,山后有座小溪,水尚算清澈,来回打水虽费些力气,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白日里怕见炊烟不生火,入夜后和天亮前备两顿餐食并煎药,万事小心。
    如今各关津严阵以待,就等着她们落网,眼下就算有真路引也派不上用场,只能暂时在此长住下去。但好在行事谨慎,就这样坚持了三个多月,甚至都没被稍近些的村落察觉到异常,日子也能就这么平宁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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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源带来邱平被召回京的消息时,时已七月下旬,殷殷正跟着小苔在屋后坡地上学种青菜。
    当然,小苔不忍心叫她锄地,自告奋勇地霸占了锄头,殷殷只负责在后头浇水和播种,丁层云则站在旁边嗑南瓜籽儿兼指指点点。
    殷殷嫌她吵,叫她不干活就闭嘴,丁层云嗲着嗓子说:“什么人干什么活,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像我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自然只有看着你们这些粗人干活的份儿。”
    殷殷扬手就泼了她一瓢水,丁层云赶紧往旁一跳,躲开一大半,脚下却趔趄了一下,手里的南瓜籽儿摔得一颗不剩,气得上前一步就要去掐她脸。
    两人闹闹嚷嚷的,小苔拎着锄头跑过来劝架,高源立在跟前三尺处,嘴巴微张,忘了要说的话。
    三人讪讪住手,整理好仪容,一本正经地问他有什么事。
    高源说四卫营的人马已被全数召回京,所有关津解除戒严,如今回京不是难事,问需不需要回去求六爷帮忙办新路引。
    殷殷没说话,借的是丁层云的人情,自然要由她来做决定。
    总不能一辈子耗在这里,丁层云迟疑片刻,托他帮忙。
    等高源去了,小苔走远锄地,丁层云看向殷殷,拿食指和大拇指比了条半寸宽的缝,取笑道:“不到四个月,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就值这么多。”
    “干你什么事?”殷殷重新拿起青菜种子,弯腰播种。
    “不是都快能离开了,还种来干嘛?”丁层云不解。
    殷殷也不说话,她便也略过这茬,接着方才的话问道:“松口气多还是失落多?”
    殷殷手顿了下,直起身子看她,语气平静:“你说的,别作茧自缚,如今走都走了,还要记挂着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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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行船不到一日夜便上了岸,落脚之地离京师并不算远,高源快马来回加办路引不过花了十日。
    殷殷先谢过,又麻烦他再往山上多送点粟麦,说还要再住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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