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二一 记忆

　　    食蚁兽刚开始还不当回事，他那根木棒非常怪异，任何法术都能破坏。
    那些剑光才一接触到木棒，法术内核就差不多自动崩溃了，再被他用法力一扫，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不过，叶贯可不是那种没底蕴的野妖, 羚羊挂角剑诀在他手上施展出来更是犀利无比，仿佛春风中的细雨密如丝线，又像是秋风中的飞蓬，无迹可寻。
    刚开始，食蚁兽还能凭借那根木棒轻易击散剑光，但很快就开始更不上叶贯的节奏, 而木棒中的怪异力量也不是无限的, 连续十几剑后就开始有了明显的衰减。
    “不好！”
    食蚁兽暗叫不妙, 怒吼一声，挥动木棒，推土机一样不管不顾地朝着叶贯扑去，只要叶贯稍稍露出一点破绽，他就能借机沿着通道冲出去。
    但从修道以来，叶贯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生死搏杀，哪里会把食蚁兽这点小伎俩当回事，冷喝一声：
    “着！”
    趁他急不可耐之时露出的破绽，剑光猛然暴涨，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虽然为了躲开那根破棍子而没能重创他，但食蚁兽却猛然觉得身子一软，竟然怎么都冲不出下一步。
    不等他想明白原因，怒潮一样的剑光就从西面八方从来，刹那间血光乍现、惨叫连连。
    怪异力量大幅下降的木棒，根本防御不了众多的剑光，食蚁兽很快就接二连三中招，眼看不低，他猛然高举木棒,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哀嚎道：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数道剑光疾驰而来，在他脖颈处合二为一，往他身上一缠一绕，将他周身法力全部禁锢。
    收回凤羽剑，叶贯连喘粗气，一脸怪异之色地看着倒在低声的食蚁兽。
    这家伙虽然倒在地上，嘴里却没停，还在大声哀求，各种阿谀奉承之语，和之前蛮横凶戾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贯脸色精彩至极，他遇到过许多修炼之士，有凶悍的、有油滑的，但能在两者之间如此自由转换的，却只有眼前这个家伙了。
    捡起他扔在一旁的木棒，才一入手，叶贯就觉得全身有些酥麻, 一股怪异的力量从木棍上流出，让他全身的法力都有溃散的趋势。
    不过，现在这股力量已经弱了很多，法力稍一散乱就重新凝结了起来，这个木棒最初的威力，估计叶贯都很难将他拿在手里。
    细细在脑海中回想了许久，叶贯都想不出任何类似木棒的事物，即使在金阙玄宫的一众藏书中，也给没有任何关于这根木棒的信息。
    “这东西叫什么，哪来的，你怎么不怕这股力量？”
    踹了食蚁兽一脚，叶贯厉声喝道。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根神木是我在一个山谷发现的，我吃了他上面结出一个果子，然后就不用担心那股力量的攻击了！”
    食蚁兽双手抱头，一边大声求饶，一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这根木棒的来历说了一遍。
    “蠢货！”
    听了他对这根木棒的称呼，叶贯很是无语，这些没有见识的野妖，该是说他们运气好还是说他们无知呢？
    抓起食蚁兽，叶贯沿着岩石和土壤的缝隙飞速往上遁术，一边连连施展各种大型法术，将这个通道彻底震塌，确保再无人能通过这个通道接触到蝴蝶谷的阵法。
    遁出地面，将食蚁兽狠狠往地面一贯，叶贯说了声“带我去”，一人一兽就飞速远离了蝴蝶谷。
    蝴蝶谷一脉虽然现在孱弱无比，但有着四阶大阵的保护，又解决了通道的隐患，再不需要叶贯担心，他尽快离去对蝴蝶谷反而是好事。
    帝沧海的布置肯定不止之前的种种，要不了多久，恢复了灵气的蝴蝶谷很快就能恢复强盛，到时候，就无需躲在里面，他们一脉就可以主动外出了。
    一人一兽离开后数日，光华一闪，四道人影悄然从空中落下，其中一人在蝴蝶谷通道各处转了几转，转身对身后三人道：
    “那人来过这里，没错！”
    “张师弟，你这么确定就是那人，按照那两个水族的说法，这个人和当初伤你之人可不大一样！”
    一个面容冷素，仿佛岩石凿刻而成的中年汉子冷声道。
    “我确信！侥幸生还后，我就对那人的气机有种特殊的反应，只要看到他，无论他是否乔装打扮，我都能感应到对方的气息！”
    兴奋、激动、愤怒等情绪在年轻人脸上一闪而过，却又很快消失，恢复了冷静，指了指四周，他冷声道：
    “这个地方我更是不会忘记，当初，我和曹德宝那个叛徒就是在这里追丢的他，要不是…我张九州就差点死在这里。”
    说罢，张九州抬头看向四方，仿佛在回忆什么。
    长相和以前没有变化，甚至因为进阶食气，外貌显得更加年轻一些，但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眼前的张九州和以前的那个人决然不同。
    生死一朝，再历经艰辛成就食气后，原本身上的浮躁、狂傲之气已经彻底从他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静、阴狠，犹如水底的鲨鱼、草丛中的毒蛇。
    如果不是面貌相同，甚至很难发现，他和之前的张九州是同一个人。
    沉默许久，他才沉声道：
    “如果不是叶贯那个混蛋，这个平平无奇的地方，谁会来！”
    说到这里，他话语中的恨意再也没有掩饰，这个地方的一切仿佛都在回放他这辈子最大的挫折——
    被师兄弟背叛，一身宝物被夺，苦心培育的通灵法器被人斩断，父亲为了救她放弃了晋升的机会，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父亲…….
    所有的一切，都拜金阙玄宫治下元阳观观主叶贯所赐，进阶食气之后，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将仇人碎尸万段。
    但首阳观一事后，金阙玄宫就对治下的凤凰福地弟子大家杀戮，他根本不敢轻易寻仇。
    而眼下，仇人竟然来到了凤凰福地地界，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想到这里，他取出三个玉瓶递给三人，沉声道：
    “这三瓶玄元重水就是此行的报酬，事成之后，小弟再有三瓶玄元重水奉上，那人身上的东西，也由三位师兄先挑！”
    听到这里，三人对视了一眼，沉吟半晌，收起了手中的玉瓶，当先那人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尽快出发，杀了那小子吧，早去早回！”
    作为此次的目标，他们对叶贯非常了解，知道叶贯的种种手段，但同为食气境界，他们却没有半点在意的意思，言语中似乎击杀叶贯并不是多难的事情一样。
    点了点头，张九州闭上眼睛，全力感应叶贯的气息，半晌后，他猛然飞身而起，往北方飞去，另外三人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无论是张九州还是另外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理他们不远处的花丛中，有数只蝴蝶在不断飞舞。
    叶贯对身后发生的事毫无察觉，正紧跟食蚁兽身后，朝某个方向飞奔，某一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食蚁兽似乎发现，依旧飞奔向前，转过一个拐角的刹那，他猛然脸色一沉，叶贯设在他体内的禁制齐齐碎裂，身子一沉，他嗖地钻入土中。
    全力施展地行术在地面飞速游走，直到法力耗尽，他才跃出地面，四周看了看，确定对方没有跟来，食蚁兽才狠狠一跺地面，骂道：
    “该死的人类小偷，抢走我的神木，总有一天我要吞了你，把你化为我的粪便，抢回我的神木……”
    下一刻，一道剑光一闪而过，“嗷”地一声惨叫，他坚韧、粗长的鼻子被凤羽剑一剑斩下。
    叶贯停下来是有别的原因，可没有半点放松对这家伙监视，他才施展地行术，就被叶贯发现了，立即施展土遁术追了过来。
    地行术只是土遁术极度劣化后的法术，潜行速度和深度都远远比不上，他至始至终都没有逃过叶贯的监视，可笑他不自知而已。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没有第一时间接回断掉的鼻子，食蚁兽抱着脑袋大声嚎叫起来。
    食蚁兽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能进阶食气纯粹是运气，一声本事除了血脉神通地行术之外，全在那根奇怪的木棒上。
    现在木棒没了，地行术又完全被叶贯的土遁术克制，根本没有任何还击之力，他也很光棍地没有反抗，而是一个劲地抱头苦苦哀求。
    “现在看起来舒服多了！”
    看着没了长鼻子的妖怪，叶贯冷笑一声，重重一脚喝道：
    “快，带我去！”
    食蚁兽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低着头，用怨恨的目光盯着底下，挣扎着继续潜行。
    在山林间穿梭一会后，叶贯猛然再次停下了脚步，这次食蚁兽学乖了，没有逃跑，而是恭敬地等在原地，看着叶贯馋声道：
    “老爷，怎么不走了？”
    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沉默半晌后，叶贯才摆摆手，示意食蚁兽继续前进。
    食蚁兽心惊胆颤，不知道这个杀神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叶贯前进。
    很快，两人就来到一个水潭边，指了指水潭，食蚁兽怯生生地说道：
    “老爷，那处地方很隐蔽，就在这个水潭之后，不过，这个水潭很臭……”
    “无妨，前头带路！”
    以为莫名地看了对方一眼，叶贯冷声回道。
    “好的，请老爷随我来……”
    说罢，食蚁兽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却没有急于往前游，而是老老实实待在水里，等着叶贯下水。
    运起法力护住身体，叶贯也跳入了水中，跟在他后面往前游去。
    水潭看上去平平无奇，却非常深，十几丈后，四周猛然出现好几个洞口，黑乎乎地直通远处。食蚁兽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向其中一个游去。
    一边还回头对叶贯传音道：
    “老爷，就是这里，这个洞口和其他地方不同，因为神木的影响，藏着一份崩解法力的力量，可千万要小心！”
    叶贯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其后，百来丈后，通道变得宽大了许多，道道奇异的暴虐之力再水中蔓延，才一接触法力就开始不断崩散。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力量越来越强，逼得身在其中的叶贯不得不开始施展法力抵抗，虽然还不至于步履维艰，但行动自由却大大受限。
    但对于能免疫这股力量的食蚁兽而言，干扰却完全不起作用。
    食蚁兽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法力一涌就要拼命往前逃窜，墨绿色光华闪过，叶贯径直出现在他后方，一巴掌将毫无防备的他当场击晕。
    他还以为在水里叶贯必定很不适应，哪知道，对于有着水遁术的叶贯而言，在水里甚至比在地面上还要更加便捷！
    “自以为是的蠢货！”
    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对手，水遁术瞬间发动，不一会就回到水潭之底，没有丝毫犹豫的冲入对面一个通道中。
    通道弯弯曲曲，还有很多岔道，但叶贯却仿佛来过这里一样，毫不犹豫地飞速前进，不久就眼前忽然一亮。
    划拉一声水响，叶贯冲出水面，来到一个山谷中。
    这个山谷很小，上下四方都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完全看不到四周，这里竟然是一个未成形的秘境。
    大步走到山谷中央一个，哪里有一堆漆黑的石头，与其他地方的样子迥然不同。
    望着这堆黑石，一只云豹在这里出生、成长、修炼，最终却又死于枯骨梧桐之手的种种记忆浮上脑海，最终彻底消失。
    来到这附近的时候，云豹的记忆就苏醒了，结合食蚁兽所言，叶贯已经知道，食蚁兽所谓的神木，其实就是云豹记忆中的灵智。
    本来，无需食蚁兽带路，叶贯也能进来，但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所以才让这头愚蠢而狡猾的东西多活了一会。
    “你就是这里发现这根木棒的？”
    手上一使劲，已经醒来却继续装死的食蚁兽惨叫一声，急急回道：
    “是的，老爷老爷，小的再也不敢甩花招了，请老爷绕我一命！小的原因从此肝脑涂地，为老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