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潘羊的‘文明’

      精灵与兽人脆弱的平衡,如同是一条钢丝绳,但是在又三个月过后,发生了一件事情,考验着这个脆弱的和平。
    波斯波利图斯的元老院之中,众位元老全都为此事情,感到难办。
    西维斯元老说:“这……这件事情,很容易影响到大家对我们王国的信心啊。要不要压下去?”
    戴安娜瞥向他。“公民有权利知道,王国发生了什么。”
    “可是这种事情……”
    西维斯元老是来自接近低地的精灵城邦【罗瑞安提拉】的元老。
    他对于兽人一直很有意见,此刻他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说出去都丢人,这群兽人简直像是小孩子般的脾气,这都能打得起来,还能出了人命。”
    “之前虽然也总有挑衅斗殴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们派人去调停,总可以控制住局势。”
    伯利克里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们没有想到,猪人城邦会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兽人迪伦感到愧疚,他说:“我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起初是有一位兽人不小心杀死了猪人,按照规定,他要被监禁。但是猪人城邦里的议会成员,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兽人,认为要减轻对该兽人的处罚,一派则是猪人和支持猪人的兽人们,认为要立即监禁该兽人。”
    “双方从最开始的嘴斗,很快升级为了械斗。”
    “接着,竟然在短短时间内甚至雇佣起外邦的兽人,即迪隆那边袭击我们粮食的零散兽人部队,去攻击对方。”
    伯利克里叹气,最近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假期,原本还准备多看和多写几本书,顺便把自己的家那边的花园休整休整,谁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里面还涉及到了外邦兽人。”
    “这才是难办的地方,只要我们处理不好,结果就会引发兽人和精灵的战争啊。”
    塞维鲁冷笑起来。“按照我们精灵的法律,就是要判处那些外邦兽人死刑,难道我们还要苛刻对待自己人,宽松对方他国的兽人吗?简直可笑。”
    元老们争吵了起来。
    “立刻对外邦兽人处以死刑,雇佣外邦兽人的所有人全都以叛国罪处罚。”
    “这种严酷镇压的态度,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吧。”
    “那难道还能姑息?”
    伯利克里一言不发。
    等他们稍微安静下来以后,他看向各位。“吵完了,就继续听我说下去。”
    “表面来看,这只是因为一个兽人的不法行为,导致的兽人城邦之间的议会斗殴。”
    “双方都雇佣了外邦兽人。”
    “可是!”
    “我们都必须明白,那个城邦里的兽人代表的是平民派别,而那个城邦里的猪人那一派系是原本的猪监工的监工派系。他们双方历来不和,历史仇恨久远。”
    坐在他身旁的戴安娜眼神亮起来。“您是说,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您怀疑,这件事情不是临时杀人引起来的,而是预谋已久的阴谋!”
    伯利克里点了点头。“我的建议是,立刻成立调查组,调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到底是党派之间的斗争恶化为撒泼耍懒,还是另有阴谋,甚至有没有外邦势力参与这场内乱。”
    “如果兽人利用这次内乱的话,他们不就能迅速突破我们在低地的堡垒群,直上高原,威胁到精灵的高原了吗?”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众位元老听得背后汗水涔涔。
    是啊,必须要立刻调查,彻查出这件事情,有没有外邦势力插手的痕迹。
    伯利克里看向戴安娜。“祭祀大人,请你带着小奥古斯都前去与兽人迪隆交涉。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尽量维护王国的尊严,触犯了王国法律的外邦兽人,也不能免于刑罚。”
    “但是出于对现实的考虑,我需要你去与迪隆交涉,让他不要把我们的这种行为,误认为是在挑衅。”
    “告诉迪隆,父神一定不希望我们自己内斗起来。”
    戴安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和平似乎如同风中烛火,岌岌可危。
    ……
    沙漠绿洲里。
    此刻,沙漠绿洲已经完全变了。
    因为寿命的原因,潘羊人已经更新了三代人,而原本七个绿洲,其中一个绿洲的潘羊人已经全部迁走,留下一个被农业完全破坏了生态的戈壁沙漠。
    换而言之,潘羊只剩下了六个绿洲。
    在那个恶化的1号绿洲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绿意。
    因为之前在雨季的时候,1号绿洲的潘羊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种植了很多可以喷射黑色棱角果实的灌木,这种植物很耗费土地资源。
    在雨季的时候还好,可过了那场风暴带来的影响,接下来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几年后,1号绿洲的潘羊社会因此崩溃。
    而在2号绿洲。
    今年已经24岁的潘羊阿卜躺在绿洲的泥土地上奄奄一息,他贪婪地嗅着大自然的气味,一口接着一口,仿佛现在不多吸一点,就亏本了似的。
    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部都守在他面前,泪眼花花。
    他还未到年龄的上限,可是年轻时受到过的饥饿、暗伤,已经摧垮了他的身体。
    现在他要死了。
    阿卜安慰家人们。
    “你们哭什么?我算了一笔账,我死了以后,我们家不仅少了一口口粮,你们把我的尸体埋入咱们家的泥土地里,咱们家的粮食就会更多更多。”
    “赚啊,大赚。”
    “你们快给我笑,笑起来。”
    阿卜颤巍巍地想要坐起来,但是他摔了下去。
    他很积极乐观,他也曾年轻过,是一头身强力壮的潘羊。
    他曾经经历过年轻,所以他认为年轻有什么,我也年轻过,可你们年轻人年老过吗?
    他时时刻刻充满了自信,可现在他要死了。
    阿卜说:“不要哭,我这一辈子已经活出了我的精彩,我不会后悔我过去做过的每一个选择,做过的每一件事情,现在我要带着宽慰休息去啦。”
    他用眼神示意自己最小的孙子,最小的孙子麻溜地从丝绸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枚脏兮兮的种子,跪着爬到爷爷的身边。“爷爷,给你,这是我们的小肚树树种。”
    “呵呵……”阿卜侧脸望向不远处的田地,潘羊总是会把自己的田地,放在自己能立刻看见的地方,而那片田地里的小肚树竟有半个人高!
    可小肚树原本只有拳头大小啊!
    阿卜望向田地,眼神里深深带着怀念。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每隔两个小时就给小肚树浇一点水,即使是在半夜。
    那时候的自己根本不怕熬夜,永远富有精力,也从来不曾思考自己会死亡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到最好。
    阿卜对他的子孙们说:“每个潘羊第一次种下的种子,会特别地好,特别好,这是我们和土地的契约之种。”
    “大多数人第一次种下的种子,只会加强或弱化种子,少部分人会让种子变异,只是变异有好有坏。”
    “所以我把我的小肚树种子给了你,老大。”
    “然后,我把老大的小肚树的种子给了老二,老二的种子给了老三,老三的种子给了老大的儿子。”
    “然后,我把这枚老大的儿子的种子给你了,老三的儿子。”
    “种子在我们手里一代人传承着一代人。”
    “我们很幸运,每一代种子都比上一代种子更好,也没有发生不好的变异。”
    “我们家族比别人幸运,所以我们强盛了起来。”
    “我们会死去,可是种子不会。”
    “所以,你们不要哭了。”
    “小孙子,用你的种子,种植出来的小肚树,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产更多的水吗?还是会喷出水球?”
    “我真的很好奇。”
    阿卜突然抓住小孙子的手,小孙子吓了一跳。
    小潘羊抖着自己的羊耳朵。“爷爷……爷爷……”
    小孙子的父亲,老三对父亲说:“父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憾?”
    “我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我的每一天都在与这片沙漠斗争,而且成功地活到老死。”阿卜看着孙子的眼睛,说:“我没有遗憾了,可是其实还有一个。”
    “这是我们所有潘羊人的遗憾。”
    阿卜突然哭了。“我想再一次见到我们的造物主。你们没有见过我们的造物主,我告诉过你们,造物主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存在,我们都想要再一次地见到他。”
    “只要能见到造物主,你们生活里的所有不愉快和痛苦都会消失。”
    “小孙子,造物主说,只要我们能找到‘文明’,我们就能再次见到祂。”
    小孙子天真地问爷爷。“那‘文明’,我们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阿卜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弱。“我找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文明’,也许‘文明’是沙漠深处的一种果实,也许‘文明’是我们未来要种植出来的一种果实。”
    “小孙子,你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一个,我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到你那代人,一定会找到‘文明’吧。”
    “你还没有取名字吧?”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阿卜,代替你爷爷去寻找‘文明’,好吗?”
    年少的潘羊还不懂得爷爷在说什么,不明白那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他立刻点头答应。“爷爷,我一定要找到‘文明’,替你见到我们的造物主。爷爷……”
    “爷爷……”
    “爷爷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爷爷……”
    接着,阿卜的家人全都哭了起来,小阿卜的父亲抱住自己的儿子,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
    “爷爷死了。我们要按照他的遗愿,把他的遗体埋入我们田地下面。”
    大哥哭着说:“一定要看着旁边那户不要脸的,挖一点深点的沟,他们的田地就在我们的田地旁边,可别叫他们把我们肥力占了去,呜呜呜呜……”
    一代人传承一代人。
    正因潘羊的寿命短暂,所以他们反倒比所有种群更重视生命和每一天。
    他们自强不息,薪火不绝,一代传承一代,直到他们的种子成长为参天大树,那时,便是最最没有用的种子,在潘羊人的手中,也会是生生不息的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