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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奕瞪了一眼浴室的门,咬了咬牙,翻了个页继续念:三月二号,天气阴。今天盛奕无事献殷勤,在学校请我吃冰淇淋,变着法子哄我。我知道,他就是想抄我作业。学习成绩那么差还没有上进心,我才不借给他
    盛奕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往下看了几页。
    自从认识了他,荣裕的日记内容没有别的,全是在吐槽他。
    盛奕气死了。
    他对荣裕那么好,这家伙竟然就是这么在日记里说他坏话的!
    荣裕洗完澡出来,看见盛奕转着他的日记本坐在床上,挑衅扬眉。
    盛奕还没来得急生气呢,就见漂亮的小男生脸色骤然凉下来,走过来一把抢走日记本,冷冷指着门:出去。
    第一次,盛奕被荣裕赶回了家。
    七八岁的男孩儿脑子梗,盛奕觉得荣裕就是个白眼狼,决定以后再也不找他玩儿了。
    两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周没说话,在学校冷战,回家也冷战。
    盛奕妈妈见儿子一周都睡在家里,没去黏他的小伙伴儿,还挺奇怪。问出原因,严厉教育了盛奕一顿。
    盛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第二天上学,盛奕主动找荣裕和好。荣裕是一个情绪内敛的孩子,平时无论盛奕怎么闹他,他都永远平静而温和。这次却特别难哄,无论盛奕怎么笑嘻嘻都不理他。
    荣裕天性孤僻,除了盛奕这个天天没脸没皮往上凑的,几乎没有别的朋友。中午宁愿一个人抱着饭盒去天台吃午饭,也不和盛奕说话。
    晚上,荣裕在书桌前皱着眉头写作业,听见盛奕在院子里叫他:小裕!小裕!
    盛奕在外面叫了能有十分钟,荣裕抬眼看着窗户犹豫了几次,狠狠心还是没开窗。
    唐芸看不下去了,上楼劝他:小裕,盛奕是来找你道歉的,你这样会伤了朋友的心。
    荣裕叹了一口气,放下笔下了楼,冷淡地问:想说什么?
    盛奕喊得嗓子都冒烟了,牵着已经长大的金毛,冲他讨好地笑:小裕,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偷看你的日记。这几天我都没睡好,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见荣裕不说话,盛奕举手保证:我不流口水。
    说着还动员荣裕最喜欢的小杰:小杰,你帮我说句话啊。
    小杰像是真的听懂了,呜呜地哼唧着,趴到荣裕脚边把头搭在他的脚上。
    荣裕的眉头稍松,犹豫地垂下浓密的眼睫,看着有样学样和主人一起装可怜的狗。
    其实他这几天也没睡好,虽然晚上没有人踹他了,但他夜里反而要多醒好几次。
    夏末的星空炽烈明亮,男孩儿还是背着那个装小杰来砸他窗户的小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崭新的日记本殷勤地递过去:小裕,你的秘密被我看到了,我也把我的秘密给你看。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了。
    我才不想看你的秘密。荣裕不屑地转过脸。
    深夜,盛奕在荣裕的床上睡得口水直流,荣裕在书桌前点着台灯,饶有兴致地托腮看盛奕的日记。
    日记明显是这几天现写的,里面只有几篇临时划拉上去的内容。
    【九月十号,天气晴。小裕今天还是不理我,他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了?就因为我睡觉流口水?就因为我总抄他作业?小裕也就是人长得好看,其实就是个小心眼,也不知道那些女生都喜欢他什么】
    荣裕好气又好笑,看到最后,他注意到纸张的右下角,盛奕写了两个字。
    航航
    我小名。
    盛奕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趴在床上晃着两个小腿,托脸笑嘻嘻:只有我妈这么叫我。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荣裕缓缓地垂下眼,嘴角不自觉弯起一点笑,嗯。
    十二岁那年,深冬雪夜,盛奕的妈妈胃癌去世了。
    葬礼结束后的晚上,盛奕窝在荣裕的床上,蒙着被子哭得很大声。
    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盛奕的情绪永远来得很迅猛,也从不掩藏。哭的时候习惯躲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就可以不那么丢人。
    荣裕不是很会安慰人,穿着睡衣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个抖动的被子球。
    被子球里闷闷发出少年哽咽的声音:小裕我的秘密现在只有你知道了。
    嗯。荣裕抱着膝盖垂下眼。
    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白的手,揪住荣裕的睡裤,以后只有你能这么叫我。
    荣裕看着那只手,犹豫片刻,躺下来,隔着被子轻轻抱住里面的少年。
    大雪在窗口的微光中飞旋,扑簌簌零落,安静地细细嘈杂着。
    盛奕缩在被子里,感受到少年手臂的重量青涩给予的安全感。
    身后的少年轻声唤他:航航。
    盛奕猛地睁开眼,睫毛还有点湿润。
    梦里的声音因为过于深刻,久久不散,空荡地回荡在耳旁。
    房间里的夜灯开着,盛奕低头把脸埋在膝盖上,从找回的回忆碎片中抽离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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