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家都是奔向“宿命”的可怜虫

　　    凄冷的夜里。
    曾经作为赵家家主的男人，仰头跪倒在地，被一柄月白长枪死死钉在地面。
    不远处那滩依稀能辨别出人影的肉块，也渐渐停止了浮动。
    纪家两姐妹互相搀扶着，埋着螓首泣不成声。
    忽然，封子安的声音悠悠响起：
    “那边那个呢？你们不打算处理？”
    他嘴上说的，自然是开肠破肚躺在一边的赵子龙。
    如今他正是回光返照的间隙。
    一张脸乍看有些红润，却红润得略显病态。
    这么看来，顶多一分钟左右，他就会彻底断气。
    若不是英杰级的体质摆在这里，他兴许也早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纪如嫣听罢这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冤有头，债有主……”
    “我们只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杀人泄愤。”
    说着，纪如嫣又转过视线，看了眼气息虚弱的赵子龙。
    “赵家依然还是一股可观的势力，需要有人来领导。”
    “背负着父辈的罪孽活下去，这是他躲不了的宿命。”
    封子安也没有多说什么，耸肩便笑道：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说着他忽然一挥手，遥遥指向地面上的赵子龙。
    跟着悠然翻腕，顺势打出一记清脆的响指。
    啪~
    脆响过后，瘫在地上的赵子龙猛然一颤！
    下一秒，宛如神迹降临！
    单单只那一个开肠破肚的身影，逐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浮空起来。
    一路上所有的脏器血液，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离地而起。
    这短短几秒，仿佛只有赵子龙一人的时间产生了回流。
    转眼，他就从一个濒死之人，复原成了一个生龙活虎的紫发青年。
    复原完成之后，那股诡异的力量烟消云散。
    赵子龙便一脸懵然地落回了地面，一屁股瘫坐在地。
    封子安徐徐收手，交叉双手抱在胸前。
    “我只是回流了你体内受损细胞的时间，大脑的记忆应该还是完整的。”
    “所以，纪长官说了些什么，你应该都还记得吧？”
    赵子龙愣神了许久，终于是重重点头。
    随后又颤巍巍起身，跪在地上朝纪如嫣两女重重磕头。
    “父辈的罪孽，子龙愿用一生去洗刷……”
    纪如嫣没有回应，只是抱着纪诗雨缓缓离去。
    末了，却还是留下了这么一句：
    “给你个机会，葬了他们吧……”
    这一刻，赵子龙的身子又是狠狠一颤。
    积累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以头紧叩地面，张嘴嘶声哭嚎起来。
    毕竟，死在这里的，是他两位至亲。
    无论他们做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至少作为父亲、作为姐姐，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
    只是江湖情仇，本该如此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本就是无法破解的矛盾轮回……
    说回封子安这边。
    他悠然回头，却发现叶家那两人竟还没有离去。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太过震惊的场景，令他们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似的。
    下一秒，封子安身影闪烁，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两人像是已经吓破了胆，当场就齐齐跌坐在地。
    封子安依旧抱着双手，睥睨的眼神冷淡得让人心颤。
    “你们呢？是打算继续负隅顽抗，还是投诚？”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起身半跪。
    抱拳拱手之际，两人脑袋恨不得埋进臂弯之下。
    虽然他们一言不发，但这个反应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跟着，上官澜又突兀出现在封子安身后。
    “子安大人……”
    封子安摆摆手打断，回头朝她笑了笑。
    “叶浩淼的事情，需要我帮你出气吗？”
    上官澜微微一怔，旋即展颜一笑如花怒放。
    “子安大人请放心，这已经不是我们要担心的问题了。”
    “妾身已经将他送出太阳系，他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您的视线中了……”
    封子安挑起眉脚挠了挠头。
    “怎么不直接弄死他呢？”
    上官澜轻声笑道：“死……对他来说太痛快了。”
    这话刚说完，跪在地上的两人皆是猛地一颤。
    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头凉到了脚指头。
    封子安也讪笑着耸了耸肩。
    “老实说，没能砍他两刀，我还是挺遗憾的。”
    上官澜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我希望子安大人永远也不要遇见他，免得脏了您的眼。”
    封子安沉默良久，再次眯眼笑了起来。
    “希望，你也已经放下了。”
    上官澜点点头不再说话。
    大约算是默认了下来。
    就在这时！
    一阵接连的破风声响起，道道人影破空而落，砸出阵阵轰鸣。
    转眼间，周围就是扬尘一片。
    “呵哈哈哈哈哈！”
    人未现，声先至。
    一阵狂傲的笑声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封子安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斜前方百米开外的那团烟雾。
    一个高大健壮的黝黑身影，从中沉沉踏步而出。
    正是夏侯明甫！
    他那双树桩粗细的手臂缓缓抱起，略显狼狈的脸上，噙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你小子……就是封子安？”
    “好家伙！居然这都能活着回来？”
    封子安迟疑了两秒，这才回头看向上官澜。
    “这黑鬼哪儿窜出来的？”
    上官澜笑笑没有说话，身旁忽然亮起一团玫红色的火焰。
    梦蝶从火焰中现身，黑着脸撇起了红唇。
    “好像……是叫什么夏侯明甫？”
    “阴魂不散，居然还没耗死这个黑鬼。”
    上官澜终于忍不住劝诫了两位一句。
    “种族歧视不可取，两位慎言。”
    两位却齐齐冷笑，不置可否。
    封子安又回头朝那夏侯明甫看去，朗声问道：
    “你们南夏联合军，还有多少战力？”
    夏侯明甫拧眉呲牙，“关你屁事？”
    “反正足够弄死你们这帮黄皮猴子了！”
    封子安便又朝上官澜耸了耸肩。
    “瞧，劣根都摆在这了，不歧视都对不起这个黑鬼……”
    上官澜无奈轻叹，撇开视线没有接茬。
    梦蝶则趁着这个间隙，缓缓环视了一圈。
    “稀奇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能抗拒‘心火’的物种。”
    说着，她又将之前和夏侯明甫周旋的事情，细细复述了一遍。
    封子安听完，便呵呵一笑。
    “日新月异，时代的脚步走得太快，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
    梦蝶皱了皱眉头，语气变得有些怪异：
    “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你回来之后……说话就一种怪怪的腔调。”
    封子安背对着她耸了耸肩，唉声叹道：
    “等你莫名其妙多活个几百年，你就会理解我了。”
    梦蝶瞬时间就虚起了眼。
    “瞧不起谁呢？姐姐今年四百多岁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封子安当时就被梗住了，沉默良久没有接茬。
    就跟突然掉线了似的。
    良久良久，他才憋出一句：
    “人与人不能相提并论……”
    “我是魔。”梦蝶指正道：“魅魔，还是女王。”
    “有完没完？”封子安转身低吼起来：“啊！有完没完到底！”
    梦蝶并不气恼，反而愈加的费解。
    她深深皱起眉头，疑惑发问：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了？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玩坏了吗？”
    封子安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一转身，便只留了个决绝的背影给对方。
    梦蝶与上官澜面面相觑，彼此眼底多少有些担忧。
    望着这边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夏侯明甫那边似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便扯着喉咙嚷嚷道：“喂！那边的！这里说话呢！”
    “瞧不起人是吧？”
    封子安轻轻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果断点头。
    “对，瞧不起你。”
    夏侯明甫那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旋即，就是一阵浓浓怒火冲上脑门。
    甚至头顶都肉眼可见的浮起了一层雾气。
    “你妈……呃？！”
    他这边刚要开口骂人，眼前却猛地晃起一片虚影！
    封子安出现的瞬间，左拳已经如炮弹出膛般崩起。
    夏侯明甫当即一愣，抱在胸前的双手迅速松开，双双探出准备拦截。
    却不料！
    轰的一声巨响，那手臂猛然加速，瞬间窜入他双手之间的空隙，狠狠凿进了他的肚腹处。
    又是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夏侯明甫高大的身影猛地一拱，双脚瞬间离地而起。
    三层苍白的气纹扩散，竖立在封子安身后。
    夏侯明甫的后腰处，则是一线细长的苍白扭曲，猝然箭射远去。
    轰！
    跟着又是一声爆响，冲击所过之处，猛地爆燃起了大团黑蓝斑驳的烈火。
    转眼间，一块半径数千米的暗蓝色焦地，便已拓印成型！
    封子安收手急退，扯出一抹肉眼难辨的残影，瞬间顿在了数米之外。
    脚下急动带起的劲风，甚至将一路上地面都撕裂开来。
    而失去了支撑的夏侯明甫，自然是重重跪趴在地。
    “呜哈！”
    他大口一张，水箭龟般喷出了大片乌黑的血液。
    其中脏器驳杂，仿佛是体内所有的器官，都被封子安一拳砸成了稀碎！
    封子安便又耸肩摊起手来。
    “瞧瞧……你弱得这么不堪一击，让我怎么看得起你？”
    夏侯明甫颤巍巍抬起头来。
    眼里不复狂傲，反而是深深的震骇。
    “你……你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你之前还只是战绝级……”
    说起这个，封子安却迅速垮起了批脸。
    “能不能别聊这个？老子都有阴影了。”
    夏侯明甫瞪大着双眼，就连呼吸都随之停顿了两秒。
    随后，就像是某种执念断去了一般。
    他忽地颓然低下了头，喃喃出声：
    “原来……原来真的有这种事情？”
    “真的有所谓人族‘圣子’？”
    封子安听到“圣子”这个词汇，倒也并不是很惊讶。
    他只是颓然长叹了一声，肩头微微垮了下去。
    “是啊，我也多希望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夏侯明甫却根本没听这话。
    他只是望着地面上的那滩黑血，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这些穿越者，就注定会万众瞩目？”
    “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易获得他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好处？”
    “凭什么你们注定是天选之人？”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说到最后，他忽地嘶声狂吼起来。
    更是猛然抬头，一双眼狞然得仿佛啖血凶兽。
    “就因为这身皮肤，我就要从小接受各种歧视？”
    “就因为这身脏血，我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今天哪怕是拼上这条命，老子也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轰轰轰！
    话音未落，待命的数百个黑影忽然齐齐动作。
    他们仿佛是疯了一般，齐齐朝封子安围攻而去。
    甚至连攻击的动作，都有了些兽性的趋向。
    首当其冲的封子安却依旧满脸淡然。
    他缓缓抬头，呢喃轻语道：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语毕，一层无形的能量辐射而出。
    数百个半步英杰级的黑影，齐齐顿在了半空之中，再无寸进。
    随后，封子安抬脚向前，朝夏侯明甫踱步走去。
    “我也不想当这天选之人，我也不想背负起那些责任。”
    “可事情就是如此了，总有些事情……是我无法改变的。”
    几步的距离，短瞬便至。
    封子安缓缓抬起右手，立掌成刀轻轻点在了夏侯明甫的头顶。
    后者微微一颤，泪如热雨滂沱而落。
    “这种狗屁一样的人生……我不服啊……”
    “啊……”封子安苦楚一笑，“我也不服。”
    说话间，右手暗蓝色的火焰燃起。
    那只右手，也变作了魔化之后的模样。
    “可有些事情，你不得不服。”
    “该背的责任，你甩不脱。”
    “操蛋的宿命，你躲不掉。”
    “可能只是恰好……我比你多了些选择而已。”
    “谁又知道，这些选择不是别人早就定好了的呢？”
    话说到这里，夏侯明甫猛地愣住了。
    半晌后，他忽又嗤声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就是‘宿命’？”
    说着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圣子大人……看来你也不过是一条受人摆布的可怜虫而已。”
    “没错。”封子安坦然认了。
    “大家都是奔向宿命的可怜虫，所以……”
    “就别摆出这张衰脸了吧？”
    夏侯明甫眉头一跳，冷笑出声：
    “呵……那你动……”
    话未说完，封子安已经猛然振肩，变掌成拳狠狠轰在了对方的面门之上！
    轰！
    一时间，烈火如球膨胀而起。
    将所有黑影都囊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