γùsΗùⓌù.oé (十一)

      晨光熹微,早秋朝艳洒落翠青山山巅之际,朱虹被那晒进屋内的金芒唤醒,如往常要去帮着师兄姐们做早点,才到大厅打算先向师祖问早,却不见松玉身影,只见一名陌生男子坐在主位上,正捧着书看。
    男子身量与松玉差不多儿,同样有着一头如墨长发,五官平凡,眉粗眼大,看起来有些冷酷,漆黑目光闪动如星,他见着朱虹,微微一笑,又令小珍珠感到亲切。
    「……师祖?」迟疑问着,朱虹听到男子发出同松玉一般的笑声。
    「这麽厉害,竟给你看出来了。」松玉笑道,起身站到朱虹身边,除了身高与黑发外,真是没一处看得出来是那翩翩俊美、有着出尘之姿的绿松石精,「怎麽不觉得我是客人?」
    摇摇头,朱虹道:「就觉得是师祖。」他绕着松玉转了几圈,很是好奇:「师祖,您怎麽换样子了呢?」
    听到他这般问,松玉笑容更盛道:「要出门呢。出门时,我都会换个样子的。」
    「出门?」朱虹抬手碰着松玉的脸,绿松石精也不阻止他摸,笑硬硬的。
    小珍珠发现那脸是真的,怎麽摸都摸不出古怪,越发惊叹,问道:「为什麽要换个样子呢?」
    「他老人家的恶兴味。」焦白霜刚巧端着早点跟几名徒孙还有胡素一同走了进来,冷冷道:「不知道有几百张脸可以换——师父,今天这张脸也太丑了吧!」
    「你不是常说我太招人。丑点不好麽?」松玉抓过小徒孙的指尖,阻止他的调皮,道:「大概三百张吧。」
    「招人也可以变得不要太招人而不是丑!」正放下早点的焦白霜噎了下:「等等,三百张?您老怎这麽闲,还真这麽多!」
    松玉微笑,不再答话,反而是朱虹更加好奇,三百张脸?师祖是用术法变得麽?可摸起来像是真的。怎麽做到的呢?
    「先吃早饭罢。不是巳时到就要出发?」胡素已经先坐了下来,跟在他身旁的徒弟们则将菜布好,朱虹这才注意到今早来陪松玉用饭的人不少,且都已经早早准备好早饭,无须他动手。
    一张大圆桌坐了满满十人,是朱虹住到松玉这儿後,早膳头次这麽多人一起吃饭。
    人多热闹,绿松派没有什麽食不语等等规矩,你添粥我挟蛋,你一言我一句的,在喝着粥听大夥儿说话後,朱虹才弄明白,松玉的出门真是出门,还是出了好远的门——北方大山里的黑蛇大妖要成亲了,一早天未亮,就有小蛇妖喘嘘嘘送了喜果喜帖过来。
    「玄公子修道要三千年,说不准这几年就能化龙了,突然要成亲,着实令人意外。」胡素姿态依旧文雅好看用膳,他耐心对充满疑问的朱虹解释。
    朱虹对大妖修道三千年这件事不太明白,但知道能化龙的妖很是少见。听到胡素说玄公子几千年来一直亲心寡慾,前几年不知怎麽跌入情劫,转眼就要成亲了,这事在妖界中正传得热闹。又好奇松玉怎会收到喜帖?
    胡素优雅吃着包子,笑笑回道,原来松玉早年与那黑蛇君玄公子熟识,平素一直有在联络。玄公子这次与人结契为道侣,婚宴不愿铺张,只愿与熟悉道友同欢,故此请帖发出甚少,松玉得了其一,必然是要去庆贺的。
    胡素也与玄公子有些缘份,又同为妖族,这次便要一同前往。
    焦白霜接着道,说松玉就是喜欢换张脸儿在外头乱走,平常没事想到就会出去个几日,一张脸又换过一张,还真没几人能马上认出。要朱虹不用惊讶,有时松玉想到出外走一圈,就这样乱换,回来也不把脸换回,反而到处在门派里走动,有时还会吓着弟子们。
    就这两个月比较乖,没到处跑,朱虹才会第一次见到他换脸。
    被三徒弟这麽讲着的松玉也不气恼,悠悠哉哉喝着粥,拿那张平凡又冷峻的脸对朱虹笑了笑。
    「那、那师祖会去多久呢……」朱虹跟在松玉身边两个月,还不知道他有这样顽皮的一面,心中高兴又知晓了师祖一些地方,却又失落松玉要出远门,那要有好几天、好几天要看不到师祖了。
    「这一来一回,最快半个月,慢些一个月罢。」松玉答,抬手摸了摸朱虹的发顶,「你也要一起去的。」
    朱虹眨了眨眼道:「咦?」
    见他傻住,正拿帕子擦嘴的胡素,掩嘴轻笑:「你不想一起去麽?朱虹。」
    小珍珠忙摇头,「想!想的!」但答完他又苦恼起来,出远门,这样他的修行会不会跟不上呢?师父跟师兄会担心罢,而且他什麽都不会,会不会造成大夥的麻烦?还有朱孤鹤对他发出的通缉令……
    他一边想着这些,心里却着实想跟在松玉身边,越想越发纠结,细眉都要拧成绳结似的,忙不迭地吐出心中这些忧虑。
    松玉笑笑,指尖轻抚开他的眉间,笑道:「想什麽呢?傻孩子。没事。要带你一起,你就别想那麽多。」
    松玉又道:「玄公子为人风趣和善。原身乃是条半山大的黑蛇,鳞片像是黑珍珠一般的亮,眼睛像是红玛瑙的艳,十分好看。他的蛇蜕亦是好物,入药後的效用b寻常小蛇好上许多,你四师伯常吵着要我替他弄些来。他平素甚少出山,都在领地里潜心修炼,连百兽仙宴也不太去。如今要成亲,大黑蛇穿上喜服,这样珍稀的蛇妖难得一见,你不想见见他麽?」
    在旁儿的焦白霜与其他几名徒孙听了甚是无语——人家好好一条大蛇妖君,怎被您老人家讲的像是什麽关在牢笼里欣赏的宠物!而且谁会没事把原身现给人家看?大黑蛇穿喜服能看麽?给人家玄公子知道您这样说,都不知道要不要生气了。
    朱虹听了忙点头道:「想看的!」
    松玉轻轻一笑,「那就一起去看罢。」
    一旁胡素摀嘴笑了声,焦白霜无奈看他一眼道:「你也不阻止他老人家乱拐孩子。」
    「他要拐,谁阻止的了呢。你自己也清楚得很,不阻止还说我。」胡素端起茶啜了口,笑眯眯道:「是不啊,糖霜霜。」
    「……闭嘴,糊糊。」
    焦白霜与胡素就这麽斗起嘴来,在朱虹眼中温雅如玉,似兰幽静的五师伯会这般跟人争嘴,还是跟在他眼中聪慧厉害的三师伯,如此相处的二人令他又觉好奇有趣,禁不住就看了过去,松玉淡笑一声,把他小脑袋扳回来,「好了,先吃饭。」
    朱虹乖乖应是,边吃着边听大夥说笑谈论,胡素与焦白霜你来我往一会後,又将话题转到蛇妖玄公子身上,还有门派内种种事务。
    朱虹也是今日才知晓,原来胡素五师伯常不在门派里,是因要去管理一些师祖在外的产业,绿松派的许多开销能支撑住,都来自於此;松玉拥有的产业不少,如今大都交由胡素负责打理,焦白霜则负责门派内大大小小事。
    两人一外一内,可以说是绿松派重要的支柱。
    小珍珠心想,原来绿松派能这麽和乐,大家都能吃饱饱穿暖暖的,不只是因为师祖厉害,还是有着师伯师叔师姑们齐心管理。
    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次同师祖、五师伯一起出门,必然要好好跟着学些,将来才能替大夥分忧解劳,不能再当个镇日白吃白喝的珍珠精了……
    如此一顿热闹晨餐结束,朱虹才要帮忙收拾,就被听到消息冲来的花醆拎去一旁好生叮咛。
    花醆知晓松玉出远门还要带着朱虹,是因要帮他拔除那古术之故。
    花醆於术法方面专精熟擅,自是知道这个过程万不能断,那古术留在小徒弟身体里越久,伤害越大,朱虹这样徒有龙息护t的珍珠精,元神真要损耗下去,怕有一日就真变成珍珠粉了。
    而虽明白这个绿松石精师父厉害,但花醆还是感到不放心,拉着朱虹跟他嘱咐许多。尤其是要他千万别轻易离开松玉身边:「你师祖虽然个性这样、这样……但总归是可靠的,放眼目前修界,能打赢他的应该也没几个,但能打赢他的大概都龟着在等天雷打了,所以跟好他就是安全,知道不?还有路上别乱吃东西,想要买什麽,跟你五师伯要,他可有钱的。还有,也别像在门派里这样,傻傻见人就笑,咱们门派里你可安心,但外头啊,危险的很。你长的好,有些坏心眼的拐子,见到像你这样长的好看的,手段可多了,等你回过神就被拐走了,你都不知道我从前在青楼里,看过多少……」
    苍风在旁听着,都要替朱虹听晕了,再见一旁已经打理好的松玉笑yy望过来,他随即知趣伸手摀住花醆的嘴,安抚道:「师父。好啦,他也不是真不懂事。」
    花醆气恼往後踢了这可恶的大徒弟一脚又打了几下,苍风被他揍了几拳,见花醆要咬人了,乾脆把人圈进怀里,箍个紧紧,要师祖等人快些出发,别理这师父闹脾气了。
    朱虹看着打闹的师父与师兄,乖巧道:「师父您安心的,我一定跟紧在师祖身边,您说的都会记好,师兄,师兄,你手都被咬红啦……」
    苍风一手箍着花醆,还能分出手来拍拍这小师弟的脑袋瓜,笑道:「没事儿,不痛。倒是你,虽然师父说了不少,师兄还是多嘴几句,你路上千万要小心。不过难得出去,也要玩得开心些。等你回来,师兄应该还在闭关,这一路看了些什麽,你先同师父好好说,等师兄出关了,你有闲咱们再聊。」苍风其实对上次带小师弟出门却遭追杀一事多少还是感到郁闷,对於自己道行不足照顾不了师弟、护不好师父更是气恼,故此最近修行更为认真,这几日就要闭关去了。
    见朱虹要同师祖出远门,又想他入了山门後几乎都没出去过,听闻从前也是一直被关在皇宫中,要不就是流落在许多人手上,没真正见过这世间热闹,这次跟着师祖出游,想必能好好玩耍,苍风也替他开心。
    花醆被大徒弟这样压制住,力气毕竟没有他大,挣扎一下就放弃了,也知道自己实在太罗唆,却实在舍不得又担忧这小徒弟,他看已经收拾好正在等待的松玉等人,戳了戳苍风要他放开自己,再向前抱抱小珍珠道:「好孩子,难得出去,好好玩,开心些。一路平安。」
    朱虹最是喜欢这个温柔的师父,回拥着花醆,拿脸蹭蹭他,笑道:「好的,谢谢师父。」
    如此,这般突然的远门便仓促成行。
    说是仓促,但焦白霜行动迅速,很快就打理好一切,甚至连要送什麽礼都已经挑好让松玉带上。
    巳时过半,绿松派山门前是换了张脸的松玉、胡素、朱虹还有被松玉点名带着一起的九十九徒孙秋綟,出来送行的则有h芦、焦白霜、花醆、李杨梅与纪无欢还有数十位小徒孙。
    为首的h芦反覆叮咛松玉难得带着徒弟徒孙出门可要将人顾好,松玉嗯着嗯着随意回,始终笑着,也不知有没有放在心里,令枇杷树精甚是无奈。而就在四人将要启程之际,向来少话的纪无欢突然道:「师父,弟子可否一起?」
    正摸着掌上累摊睡着小蛇妖的松玉微笑,柔声对纪无欢道:「小八,你近日修行也到一个坎了,好好修炼,等师父回来再检视成果,好不?」
    纪无欢冷漠面容上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并不因被拒绝而难过,他恭敬送着松玉,声音低低道:「好的。师父,一路顺风。」
    「师父放心,咱定会督促子涅师弟。」李杨梅笑回,他身旁的老虎精甩甩尾巴,亦道,「是呀,子涅,咱们一起努力。」
    纪无欢应了声,不再多话,退了几步到众人身後。
    「好了,h芦,别罗唆了。安心罢。门派里就交给你了。」松玉看了眼这样的纪无欢後,笑笑制止还想唠叨的枇杷树精。
    这回的确是他创建门派首次带着徒孙徒弟出门,分明他修为如此,也好歹是个掌门,平素自个出去也没受过伤什麽的,就不明白这大徒弟怎麽这麽烦忧?
    松玉从袖中抛出个小舟到翠青山前的河上,小舟转眼间变成巨大舒适的画舫,他再一挥袖,就将徒弟徒孙都带了上去,风吹船舶,无人划桨,船身迳自动了起来,绿松石精道:「出发了。」
    一行四人便向北为参加蛇妖玄公子婚宴而去。
    ***
    眼前江水翻腾,暖阳照耀,翠青山前的这条环山河道往北逆行一会後便进入百朝大陆东部这儿的大江——云河。
    朱虹从前也是搭过船的,只是那时的他是被戴在一位富家千金颈子上,且那时他懵懵懂懂,因为离开故乡感到失落,并无特别感受到什麽。
    如今际遇却是不同,江面映丽,云江乃是商道大江,游船商船如棋罗星布,来来往往,各式船舫有大有小,与早秋远山白云相衬如画,处处热闹,迎面爽风凉快,眼前一切开阔壮美,令珍珠精甚是兴奋。
    秋綟却是紧张,他入门派三十年,修为一直没太大进展,停在筑基已久,他这点修为能耐,若是出外太远碰到个稍微厉害些的怕是小命早早就没,故此平素都在门派里修炼居多,偶尔出门也是在绿松派附近领地跟师兄姐们一同。
    这次被师祖点名,一同出游,令他甚是惶恐。
    更何况听闻松玉创门派这些年,从未携弟子游历、出远门,他这次真不知是沾了什麽光,又想到自己修为低下,是个累赘,更是不安。
    一上了船,秋綟便是赶忙巡过画舫一圈,看有什麽可以煮茶烧水烹煮的地方,又看有什麽不足之处,想要弄得更舒适些,令师祖等人待的舒服。但他修为毕竟低下、见识太少,不知晓松玉拿出手的法宝俱是好物,就算只是一艘画舫,里头也是处处备齐,无一不精致安适。
    九十九徒孙这样看过画舫一轮,只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b这更为安好妥当的船了,一时间反而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捧着刚找出来的茶壶有些呆愣。
    朱虹不明白他的惶恐担忧,傻傻地跟在身後,有样学样秋綟做什麽便要帮着做什麽,他看秋綟捧着茶壶发呆,想想就端着茶杯站在旁边,等着他下个动作,着实傻气。
    两个小徒孙如此一阵忙乱,将手上小蛇妖放进玉盆里休息的松玉见了只是笑笑,胡素却是善解人意,看着两个小师侄忙到都要晕头了,赶紧去舒缓他们情绪。
    「别忙了,这次带你俩出来,是要让你们长长见识,顺便玩的开心些,也不过就我们祖师徒孙三辈四个人,不用这麽多礼数麻烦了。先好好欣赏这早秋风光罢。」胡素笑道,一个抬手,便是用神通将两个小师侄拉到船边去看,「你师祖平素一个人到处走,也没见他要什麽人伺候,秋綟,你就安心跟着玩。好不?」
    秋綟被如此安抚,稍微安心些下来,但还是坚持要煮茶准备茶点让师祖、五师叔享用,又转身赶紧去把小火炉那些搬出来。朱虹这阵子学着煮茶一直不顺,总觉得自己怎麽弄都没有这位九十九师兄烹煮的好喝,故此精神汇聚紧跟在旁学着。
    这艘画舫虽不用船夫掌舵,但仍需用神识注意与控制,松玉慵懒坐在船首等着茶喝,胡素坐到他身旁,问道:「您老怎麽不跟那孩子说呢?」
    松玉回道:「说什麽?」
    胡素咳了声,低声道:「徒弟在妖界听说过得,玄公子乃蛇族大妖,手上握有几个秘方,他们那支族有个丹方,可帮助妖兽、凡人洗髓换骨,堪b洗灵根宝物,师父不是疼爱九九,想趁此机会,带他去求那丹方?」
    松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也不知求不求得来,说了让他平添希望,不如不说。我与玄殷虽熟识,但这样东西,乃是他们镇族宝贝,平素不随意拿出,怎可能说得就得。更何况,那丹方是真是假,是否真有用处,你我没见过,又怎能确定真有用?」
    胡素道:「这倒也是。洗灵根这样宝物,整个修界数百年没见了,妖族有那样类似丹方甚是低调,弟子也是一次偶然机会听闻,不确定是否真有那样厉害……也不知玄公子这次与他那凡人伴侣是否用上了那个宝贝来。」
    看了眼端茶过来的两个徒孙,松玉道:「届时再问问罢。此事休再提。」
    胡素微笑道:「弟子明白。」
    不知道两个长辈刚刚在说着紧关自身的话,秋綟端茶来时心情终於整顿好,已经在心中决意这一路上要珍惜如此难得机会,有机会就多学,并且让师祖、五师叔、小师弟都要过得舒舒服服的。
    秋綟这点小心思松玉跟胡素自是明白,这九十九也是这点招人喜欢,一石头精一狐妖也不多说,只是笑笑接过他的茶,而後便由见多识广的胡素向两个晚辈说起这一路向北行去,他所知的种种见闻奇谈。
    毕竟是这些年负责绿松派外头产业的妖狐,胡素又最是擅长与人谈天说地、闲话家常,不过一会儿,就将两个小辈带入种种故事情境中,甚是沈迷。
    松玉时不时插嘴个两句,不多时,便到傍晚,该用晚膳了,秋綟自是主动去备饭,朱虹跟在旁边动手帮忙,胡素想了想,觉得他该贡献点劳力,却是被赶了出来。
    秋綟好声好气道:「五师叔,您上次才烧掉半个厨房,出来时,三师叔已经交待过,要这些事儿我千万别让您碰。」
    正拿着萝卜的朱虹歪歪脑袋一怔,烧厨房?
    摇着扇子的胡素完全没有半点羞赧道:「那是一时失误!我怎知那个炉子受不了我的狐火?」
    松玉道:「一般烧饭不用狐火。」
    秋綟点头道:「是的,不需要狐火。火符或是柴火就行了。」
    胡素又道:「那我帮你切菜。」他可是个好师叔,怎能都让师侄们伺候呢?
    这样想的胡素却是没想过,他平素外出,都是吃好穿好,到那都有人伺候的好好的,回到门派徒弟们也是细心孝敬,着实是条尊贵的大狐狸。
    知晓这条狐狸精师叔平常有多麽不爱动手劳动,对他一时心血来潮只感到惶悚的秋綟咳了声,很是不好意思道:「那个,您上次说要削苹果给三师叔吃,切到手流了好多血,他也吩咐过,这些事您别碰。」
    朱虹心疼看向胡素的手道:「五师伯,不用您切菜。我来帮师兄就好。」
    看到小珍珠的目光,胡素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怒焦白霜管这麽多,跟师侄们说些什麽,恨恨道:「什麽都你三师叔说!他谁!」
    秋綟认真道:「是说一不二的三师叔。」
    松玉笑道:「糊糊,别顽皮。去控船。老三要你别做就别做。别想烧了我的画舫。」
    胡素噎了声,道:「……师父,您老不要在这些孩子们面前这样叫。」
    松玉道:「糊糊就是糊糊呀。狐狸精负责可爱逗人喜欢就好,不用做饭。」
    朱虹点头跟着应道:「糊糊师伯可爱。不用做饭。」
    正直的秋綟居然也跟着应道:「师叔毛皮那麽漂亮,被刀伤到点都是可惜,千万不要。」
    「……」着实被自己师父跟师侄打败,觉得自己化为人身分明就儒雅俊逸,还生得这麽高,怎在松玉眼中就是脱离不了那两个字?而且被长得那麽俏的珍珠美人师侄说可爱,还被乖巧的九十九师侄说毛皮不能伤——这感受实在太微妙,胡素无奈去接手管船,迎着晚风嘀咕道:「回去定找焦白霜算帐……」
    在船上烧火煮饭的经历很是特别,从小船舱中可以看见斜艳映着江边白芦花,远山有薄月弯g,一片好景,令朱虹有些看痴,他切着菜的手停了下来,禁不住低叹了声。
    秋綟知晓他身子不好,元神有伤,怕他是这一路难得出来走水路,身体不适,关心道:「怎麽了呢?身子还好吗?」
    朱虹摇摇头,道:「只是觉得这江景好美,看了後,忍不住想叹口气出来。」他化作人没有太久,不知这种心绪该是什麽感受,只觉得内心饱胀,很是奇特。
    明明之前还被锁在金冠里那麽疼那麽难受,到了绿松派的前半年也时常在惊惧紧张,还差点被晨星派的人抓走带回去朱孤鹤那儿;转眼间,这两个月来,却是能陪在松玉身边,跟着师兄姐们修道练剑、修习弓术,日日过得开心,心境安稳,今天又这麽突然被带着要出远门,但他却没有一点害怕惊慌,只觉得十分兴奋,期盼万分……这都归功於师祖的存在。
    而又能见到这样的江景,嗅着他最喜欢的水气,跟师兄一同替师祖做饭,令他感到很是快活。
    种种情绪叠在一块,令小珍珠莫名就想叹口气,但为什麽会想叹气呢?他也不明白。一边小心地切着菜,朱虹将这些都告诉秋綟。
    秋綟听着,忍俊不住,满面笑意将手洗了洗,肉着朱虹的头:「哎,好孩子……你再长大点,就会懂了。这是好事,知道不?」
    我、我分明b九十九师兄岁数还大!我三百多岁了!朱虹原本想回这样,但看看自己化成人的模样,顶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外貌,又看着秋綟的青年姿态,无奈道:「怎麽大家常跟我说,等我长大点就懂了呢……分明我很大很大了。」
    很大很大,但却是不懂许多世事的小珍珠呀——秋綟止不住笑,道:「是、是,你好大了。」
    「秋綟师兄,您在敷衍我。这个我懂!」如此回着,朱虹却也莫名跟着想笑,他露出如贝般的牙齿,笑的可爱。
    两名师兄弟在小厨房内和乐相处,一会儿简单晚饭便准备好了。
    这一路向北乘船要花个天才能到玄公子所在的北方大山,松玉与胡素这般的修道者,其实可以辟谷数月不食,但秋綟与朱虹却是不行,而松玉出外也不求讲究,也不要他们准备太精致太多,简单两道菜与汤便是一顿。等用完餐後,胡素接手掌舵,顺便带着秋綟教导他如何运用神识控制这艘画舫。
    松玉则让朱虹陪他到船尾去。
    绿松石精的这艘画舫长有八丈半,宽有三丈六尺,有二层楼。船尾处的小舱房内,竟是个可以洗沐的地方,木桶子里是净过的河水,用了火灵珠蕴着热水,上头飘着鲜花竹叶,还有数种药材,都是松玉趁着适才两个小徒孙烧饭时准备好的。
    朱虹又是高兴又是歉疚,他本以为这次外出乘船,无法像往常那样泡泉水疗伤,他也不急,却没想到师祖如此用心,而小珍珠还来不及说些什麽,便被松玉抱起,小心地放进桶中。
    「船里不方便,桶子就这麽大,这几日不能陪你入水了。」坐在木板凳上,用着那张假脸靠在桶边的松玉微笑摸着朱虹长发,问道:「温度还可?」
    松玉当然有法宝工具,可以一日数百里,向北迅速而去,但考虑到朱虹身体状况,最後决定乘水路逆行,也是为了让他每夜的调养不能断。
    这些用心他没有说出,却是点滴令朱虹感受到。
    「很温暖,很舒服……谢谢师祖。」朱虹也趴在桶边,与松玉的脸贴得很近,那麽近看着绿松石精虽然换了张、眼珠颜色也不同的脸,但那温柔的语调,深邃的目光,令小珍珠内心又涌起那种奇异的饱涨感。
    却又有些不同。
    朱虹化出来的一颗心颤动着,像是江面摆荡的湖水,像是随着船身摇晃木桶中的水波。
    「那就好。」松玉笑道,「接下来又是说故事时间了,期待麽?」
    (待续)
    小剧场们:
    琴音缭绕二:
    第二日,枇杷树精已经渐渐习惯翠青山的土质,且这座山灵气浓郁,草木清新,对他来说其实是十分适合修炼之地。
    「h芦,还喜欢这儿麽?」
    昨日经过一番争论,绿松石精还拿出不少杂书,其中有本书详细记载各种乔木的特点别称,里头说枇杷树别称有金丸、芦枝等等,枇杷树精最後强力要求用那个芦字。
    绿松石精道:「叫h芦,不特别呀。黄金丸,特别好听,又好记。」
    好听的定义是什麽?我怎麽都高不懂了。枇杷树精反问道:「那您为何叫松玉?」是挺好听的,但也没多特别。
    绿松石精回答的理直气壮:「绿松石玉石精,不就叫松玉。简单易懂。好听。」
    「……」您自己替自己取名字就这麽正常!我当您徒弟您是这样对我?不想跟这颗石头说话了!不想!抖着树叶,枇杷树精觉得自己就是跟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石头精。
    怪石头精看他叶子抖的都快全落了,又拿出琴来,不跟他争论了:「嗯,算罢,你喜欢就好。来,再听听曲子。」
    这般说着,松玉开始弹奏起来,是跟昨天不同的镇魔曲。琴音一出,枇杷树精原本浮躁的心神又渐渐安定下来。
    松玉不只是单纯的弹奏而已,七声之中都投入了他那纯净灵力,每一段旋律皆令枇杷树原本w浊的元神更加净化些。
    这样的弹奏并不容易,耗费精神,还连着两日如此,说来松玉也是对h芦尽心尽力了。
    不懂这颗石头精为何会从天外飞来,招降快要成魔的自己,还想要收为徒?分明这颗石头精,若愿意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枇杷树精跟着到翠青山这一路直至今日都未曾问过。
    但内心是十分好奇——他更想问,石头精为何会想要开山立派?
    还有,他若没记错,绿松石精最开始不是这张脸……分明一开始在卢家出现的男人用的是另一张脸呀……
    宁靖城卢家,就是枇杷树精待了六百多年的地方,也是他差点成魔之地。更也是与松玉相遇之处。但最开始出现在枇杷树精面前的松玉,用的是另外一张脸,另一个身份。
    「前辈。」听着琴音又过了大半日,叶晃枝摇,枇杷树精又终於开口:「您真要收我为徒?」
    「是呀。」琴音渐缓,松玉笑道,并不介意h芦道现在还是不肯叫他师父,俊逸容颜仰起看着翠绿的枝叶:「你不愿?」
    枇杷树精心想,也不是不愿,但到底是为什麽呢?还有,当时为何他会出现在卢家,又用什麽术士的身份,是否该问呢……他还在斟酌该怎麽说,岂料绿松石精笑得更为温柔和蔼,「你不愿也不行。」那麽温柔和蔼,语气却是霸道。
    ……怎麽又有不好的预感?枇杷树的枝叶又乱抖了一阵。
    「你已经是我的宝贝黄金丸,第一个弟子了,都登记在弟子名簿上了呢。」这麽说着的绿松石精,从袖中掏出个深蓝名簿,打开给枇杷树瞧,「你看。」
    蛤?宝贝黄金丸?
    只见深蓝名簿上写着绿松派弟子册,第一页上头用着气势如虹的字写着:「h芦,字金丸,绿松派大弟子。」
    「为什麽是字金丸!」枇杷树精什麽问题都问不出了,气的大吼。
    「好听呀。」绿松石精回的认真,认真到枇杷树精——恨不得自己立刻枯了不当一颗枇杷树了。到底是那个混帐王八蛋说枇杷果叫金丸的?到底是谁!
    翠青山琐碎事之一:
    不懂情思颜华衣:
    颜华衣:「纪小八。」
    纪无欢:「……二师姐。」
    颜华衣:「你为什麽站在那儿不动那麽久?」
    李杨梅:「呵呵,二师姐,要吃冰镇仙草麽?我刚做好的。」
    颜华衣:「啊,要吃要吃,最喜欢七姑娘的手艺了!」
    老虎精:「吃就吃!不要随便搂搂抱抱!」
    李杨梅:「没关系,二师姐为人热情,见谁都这样的。子涅,厨房还有不少仙草,师父回来後,等等给你端去好麽?」
    纪无欢:「好的。谢谢七师姐。」
    颜华衣:「啊,小八是在等师父啊?我就奇怪他怎麽站了一早。傻了啊?」
    老虎精:「……颜姑娘,您还是好好吃仙草吧。」
    颜华衣:「老虎你眼瞎了?我在吃啊!」
    纪无欢:「……我去厨房了。」
    老虎精:「唉……」
    颜华衣:「老虎,叹气叹啥?抱抱七姑娘也不行?」
    李杨梅:「呵呵呵,可以可以,来,多抱几下。」
    翠青山琐碎事之二:
    罗哩罗嗦焦白霜:
    焦白霜:「老四,这笔帐是怎麽回事?这些药草这麽多!谁准买的!」
    彤荼:「这个、这个……那个……」
    焦白霜:「前阵子不是才帮你买了一批?而且你又买贵了!」
    彤荼:「没有买贵呀,这个品质好……」
    焦白霜:「p!你又被蒙了!就前面几个好,後面都烂的,你这败家子!」
    彤荼:「咦?真的假的——」
    路过的师侄一号,今天松玉给的绰号是尖尖:「……我听说过一件事。」
    路过的师侄二号,今日松玉给的绰号是大眼:「啥?」
    尖尖道:「三师叔过去非常风流,很受女修们喜欢,有不少红颜知己。」
    大眼:「呃,你诓我吧?女修会喜欢这麽……」(偷觑正在用力教训彤荼的焦白霜)
    尖尖:「这麽叨念像个管家娘子的三师叔?」
    大眼:「对啊!虽然三师叔长得挺俊的家世也好可是他——」
    尖尖:「我之前听二师姑说,三师叔来门派不久後,有好多仙子都来找他,然後哭着走了。」
    大眼:「……应该是看到三师叔变成这样就忍不住哭了罢?」
    尖尖:「有可能!」
    大眼:「这样说来三师叔也是挺辛苦的喔。要管咱们门派里这麽多事情,都没空跟仙子们相处了。」
    尖尖:「对呀对呀,四师叔还这麽不听话,让他更像管家娘子了。」
    大眼:「那咱们要好好修炼、听话些,不要让三师叔更c烦了,这样他才能像从前一样!」
    尖尖:「好!咱去跟其他人说!」
    在旁边树上午睡听到所有对话的狐狸精:「……」(焦白霜你知道你被师侄们同情了吗?)——
    备注:
    一前面的「七声」意指音乐的七声,分为宫、商、角、徵、羽、及变徵、变宫
    二管家娘子:统理家中杂事的妇人,地位较一般奴婢高且尊。
    《红楼梦·第五五回》:「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支使他要饭要茶的,连个高
    低都不知道。」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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