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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妹妹婚期终定,小若儿心向书院
    宝玉这顿打,可是比之先前那顿厉害的多了。从后颈处起,直到小腿,皆有鞭痕。尤其下半截儿更是严重。
    贾母颤巍巍地带着人,将宝玉从贾政手里抢了回来。且顾不上和贾政生气,只命人赶紧将宝玉送回怡红院去。
    贾政见母亲一把年纪满头银发,脸上犹自挂着泪痕,心下不由得愧疚。忙跪在地上哭道:“母亲且请歇上一歇。暑热天气,母亲若是为了那不争气的东西着急上火,身上但有个不好,岂不是儿子的错?”
    贾母“呸”的一口啐在了地上,指着贾政怒道:“分明是你在气我!我的火气从何而来?好好儿的,你把宝玉弄过来打成了这个样儿!若有个好歹,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你还说我身上但有个不好便是你的错,难不成如今便没有了错!”
    一行骂着一行流泪,王夫人瞧着儿子血肉模糊的样子早就哭得哽咽,哪里还能劝?只邢夫人在旁不咸不淡地劝解了两句,见贾母不理会,也就不再说话。
    贾政哭着磕下头去,一下一下地咚咚有声,诉道:“母亲却是错怪了儿子!儿子再如何,也不敢存心来气母亲。实在是宝玉那孽障,行事不端,心性猥琐,儿子也是为了他好才下了狠手……”
    贾母情知若不是气的狠了,依着贾政爱面子的性子,定不会将宝玉打到这个地步。只是,究竟为了何事呢?
    眼见满屋子的人,贾母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罢了,如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宝玉成了这个样儿,你可满意了?”
    贾政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宝玉,此时早有四个婆子抬了一张春椅过来,将宝玉从条凳上搬了上去。宝玉趴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面如白纸,双目紧闭,王夫人一旁拉着儿子的手一声一声地哭叫着。
    贾政长叹一声,自悔打得重了。自己只这一个嫡子,打他也是因着恨铁不成钢。可是若打坏了,就连铁也没有了。
    又听贾母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备了帖子,叫人去请了太医来?”
    贾政无奈,只得起身出去叫了小厮去请大夫。他心里也自有一番主意,而今宝玉的风流韵事是传的人尽皆知,他可没脸去太医院请人。只叫个城里头诊脉看病妥当的也就是了。
    贾母这里顾不得许多,一行人簇拥着送了宝玉回去。袭人等都得了信儿,正在怡红院里等着,一个个都是踮脚伸颈,面色焦急。
    好容易见了众人送了宝玉回来,见了他的情状,都不由得含了一包儿眼泪,过去跟着伺候。
    大伙儿七手八脚地将宝玉趴着放在床上,王夫人也不顾的什么了,忙忙地就要解了宝玉的裤子来看,被贾母止住了。转头吩咐:“你们且先回去,这两日别过来扰了宝玉。”
    跟过来的邢夫人李纨三春姐妹都应下了出去不提。宝玉身上的纱裤已经和血肉粘在了一起,略为一动,宝玉便是痛的一哆嗦。袭人忙端了温水过来,红着眼圈道:“太太,让奴婢来罢。”
    拿着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儿地浸湿了宝玉的裤子,才算褪了下来。贾母王夫人等一看,不由得又是一阵儿啊肉啊的痛哭。
    正吵闹着,外头大夫来了。王夫人有心留下看着,又没那个规矩,只得委委屈屈地带着几个丫头避到了屏风里。贾母这里安坐不动,死死地盯着那大夫替宝玉诊了脉,清理了伤口,敷上了草药。
    冷着脸开口道:“我孙儿如何?可有大碍?”
    那大夫年纪不小了,也不知是脾气耿直,还是看不出事情来,只道:“无碍,无碍。老朽虽然不才,倒也瞧见过几个被打的厉害的。我这带来的草药都是上好的红伤药,虽是伤口处有些灼痛,却最是散瘀清毒,利于封口儿的。”
    贾母听了险些气得倒仰,看看宝玉,虽是昏迷着,果然眉头紧皱,显然是疼的厉害。
    那老大夫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贾母耐着性子叫人送了出去开方子,王夫人等这才出来了。贾母叫王夫人在这里,又嘱咐了袭人:“好生照看宝玉,若是醒了,立时便去叫我。”
    袭人等忙都应下了,贾母才扶着鸳鸯的手回了上房。左思右想,实在不知道为何宝玉又挨了这顿狠的。当下命人去传了林之孝家的进来,吩咐道:“叫林之孝往外头去查,到底你二老爷为何如此教训宝玉!”
    林之孝家的尚未查出什么来,次日一早众人来贾母这里请安时候,贾赦便回了贾母道:“儿子听说,今儿是外甥女过大礼的日子。”
    过了大礼,迟不过百日便是成亲了。贾母听了不由得一惊,忙问:“可是真的?”
    贾赦捻着胡子笑道:“自然是真的,这是大喜事,如何敢哄老太太呢。”
    贾母想着早逝的女儿,这几年与自己越来越疏远的黛玉,闭目良久,沉默不语。
    邢夫人睃着贾母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真是大好事。那年外甥女儿来咱们府里,还是个小姑娘呢。如今,就要成亲了。这往后再有了孩子,老太太安等着做小侯爷的曾外祖母了!”
    说毕就笑。
    贾母想到黛玉所嫁者,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儿笑意。
    王夫人便道:“可惜了,琏儿夫妻两个都不在京里。不然,外甥女儿那里此时想来正是缺少人手的,他们能帮衬着些也是好的。”
    贾赦端起茶盏,阴阳怪气道:“二太太这就不知了,我听闻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爱惜外甥女,命内务府承办了一应事宜。琏儿两口子再能,也不如内务府呐。”
    王夫人但凡开口,必有贾赦或邢夫人说话。这大房的夫妻俩如今算是剥开了面子,能给王夫人添些心烦便要添上些。偏偏人家还是居长,王夫人碍着规矩,至少明面儿上不能反驳。此时亦是如此,心里气恨交加,脸上却依旧木头一般,只耷拉着眼皮道:“如此甚好。”
    邢夫人本已想好了话来刺儿她,见她偃旗息鼓,也不好再说。贾母不理会,心里却是一声长叹——如今的林家,是真真的在京里起来了!
    不说贾府这里如何,单讲林家如今也是忙乱。
    云宁有心给黛玉做脸,除过了聘礼之中必有的几样儿外,各色绸缎锦罗俱都是时新的花色,共是一百二十匹;四季衣裳又有一百二十套——却是先前已经遣了人来与黛玉对过了尺寸,也不会不合身;再有各色首饰头面一百二十套,赤金的,镶宝的,点翠的,镯子戒指钗环簪串儿,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睛。
    按着京里的规矩,这些聘礼花妆之日都是要摆在屋子里晾一晾的。此时简单的过礼后,云林两家按着钦天监所选,定下了七月二十八的好日子。
    内务府和云家的人走后,林琰便命人将聘礼都抬到了黛玉的院子给她瞧。
    赵夫人正带了女儿在那里陪着黛玉。待见了聘礼的单子,不禁咂舌——这样重的聘礼,林家的嫁妆可也不能轻了,否则,还不定惹出什么闲话呢。
    黛玉先还不好意思看,赵盈推着她出来了,指着院子里摆着的东西笑道:“姐姐瞧,姐夫那里竟是怕你委屈呢!”
    说话间林琰也进来了,因是熟识,赵盈便也不回避。林琰笑道:“今日又辛苦师娘了。”
    一时又取了黛玉的嫁妆单子来交给赵夫人看,林琰道:“我先前就只备下了这些,不知道还差些什么。师娘帮着掌掌眼,别漏了东西到时候着急。”
    几个人进了屋子,黛玉因有些羞涩,便与赵盈一起去里间儿说话。赵夫人这边一一看着,大红色的喜纸列了好几张,蝇头小楷工工整整。一行行看下去,足足看了两盏茶的功夫,赵夫人方才看完了,点头道:“却是十分齐备了。你也有心,难得一个爷们儿懂得这些。”
    林琰笑道:“都是管家他们预备的。”
    饮了一口茶,林琰又道,“这些大多都已经得了,还有几件儿大家具没得做好,如今也叫人去催了。您看若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只管说了,我好叫人着紧去办。”
    “很是丰厚了。”赵夫人的顾虑更多了一层,“方才看了那边儿的聘礼,贵重的很。如今这份儿嫁妆又是这样的,很够了!到了日子这些都是要摆出来让人家看的,若是过于厚重,难保会有不眼红的。若是因此生出了些别的心思,倒是不好了。你若有心,不妨多给你妹子些压箱底的的私房,也就很够了。”
    林琰点点头,“师娘顾虑的是。”别人不说,那荣国府里岂有不眼红的?
    赵夫人母女告辞后,林琰回了书房,闭目算计着大婚时候,林府这边的花妆该请哪些客,预备多少酒席等事。
    外头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林琰睁开了眼睛,道:“进来。”
    来的人乃是林若。
    林琰笑问:“若儿,有事么?”
    林若垂着头进来,留下了一攥乌黑的发髻对着林琰。
    林琰大感奇怪,这孩子往日里嘻嘻哈哈,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啊。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林若站在林琰跟前,右脚脚尖儿蹭着地面,期期艾艾地开口:“二叔……”
    “嗯?有事情便直说,做这般姿态为何?”
    林若抬起了头来,大眼睛偷偷打量了一下林琰,小声道:“我,我想去西山书院念书。”
    林琰一愣,“为什么?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没!”林若忙道,声音也大了些,“我,我也想跟二叔一般,承挑门户,光宗耀祖!”
    林琰笑了,温声道:“你才多大?就急着去那里了?我可跟你说,去那里念书的,身边儿一个伺候的都不能有。你打小儿是丫头婆子看着服侍着长大的,能受的了?”
    “能!”林若大声道,“我上个月就过了十岁生日了!您不是也十岁出头的时候进的书院吗?我,我想像二叔一样……”
    林琰瞧着跟前的孩子,那年自己带着他进京,他还不过是个小小婴孩儿。每日里除过了睡,便是吃。可怜的孩子连生身父母都没见过,跟着自己就这么长到了十岁了……
    眼里一阵发热,喉咙便有些哽住。林琰忙垂下眼帘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