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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史鼎和徐氏回了府去,史鼎气犹未消,果然立时便打发了人去接湘云。徐氏这里跟史鼎说了陈氏的话,史鼎不耐道:“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就成了,往后拿定了主意,别谁一来接就让她出去,好好儿在府里头待着罢!林如海尸骨还没冷透了呢,咱们家的女孩儿就敢把人家女儿比作了戏子!说出去我的脸面还要不要?少不得让人看成是欺凌弱女的不义之家!”
    徐氏点头,“日后我也不敢轻易让她出去了。只是老爷,林家那边儿……”
    “你预备几样女孩儿的东西,着人送到林府去。”史鼎道,“林如海有个儿子,过继来的。皇上念着林如海这些年于盐政有功,又是任上亡故,额外赏了轻车都尉的衔儿。听说之前还中了举,就等着春试了。年轻有为呐,别白白得罪了。”
    林琰在府里头听得史家来人给黛玉送东西,笑道:“史家还算明白。”
    林若放下手里的笔,疑惑道:“二叔?”
    “若儿,你得知道,有时候人得罪了你,当面打回去是一时的痛快。可这得罪的要是太重了,还得叫她得些长久的教训才是。”林琰笑眯眯道。
    林若想了一想,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就和上回我跟二叔回老家一样。三叔公家里的小六子骂我,我揍了他一顿。这就是一时地解气,还应该想个长法儿,每天都能叫他挨揍。”
    林琰笑骂:“你这是小心眼儿了。记得,别把精力都放在这上头。你要是出息了,衣锦还乡时候谁还敢骂你?”
    林若点点头,又乖乖地抓着笔继续临字。
    黛玉听了丫头的通传,心里虽是纳闷,还是,命人快请进来。
    史家来的乃是忠靖侯府保龄侯府里头的两个管事媳妇,其中一个还是徐氏的陪房。
    才下了车,便瞧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子带着人过来。那两个媳妇也时常往各府里去送东西,也颇有些见识。看来人穿着体面,脸带精明,便知道必是林府里头管事的。忙也笑脸相迎着往前走。
    陈升家的笑道:“两位嫂子,姑娘那里叫请进去呢。且随我来。”
    一时见了黛玉,那两个媳妇都十分惊讶——原以为见过的亲戚家的姑娘不少,里边多有容貌出色的,可细看起来,与这位林姑娘,真真是比不了的。
    此时黛玉穿着银白素缎,月蓝镶滚家常棉袄,白绫棉裙,裙袄上都绣了折枝梅花。头上一个精致的倭堕髻,因守孝也未戴了赤金红宝等钗环,只一支小小的白色珠钗点缀发间,又两只青玉坠子垂在耳下。
    年纪尚幼,装束简单,却不掩其婀娜风流之态。再加上屋子里几个一般穿戴的大小丫头,两个面容肃然的教养嬷嬷,无不显出这位林姑娘的大家闺秀气派。
    两个媳妇子都忙给黛玉请安问好,黛玉便笑着命人给端来两只绣墩,叫她们坐了。这两个媳妇子如何敢坐?忙好一番推辞。黛玉只得叫人又设了两张小凳子,她们方才坐了。
    “我们太太说,都是在京里住着,因先前姑娘才来京里,不好过来打扰。等姑娘方便了,我们太太还要来看看姑娘呢。太太那里备了些小玩意儿,请姑娘不要见外,只收下才好。也算是替我们家大姑娘给姑娘陪个礼,请姑娘且瞧着大姑娘年纪小,休要与她一同见识。”
    黛玉忙起身,款款道:“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岂不是竟叫长辈对我赔礼不成?却是没有这个道理,没的折杀了黛玉了。”
    那两个媳妇子忙也起来,十分谦逊恭维了一番才告辞。黛玉忙叫王嬷嬷送了出去,王嬷嬷会意。临到了仪门处,又从袖子中掏了两个荷包出来,塞到那两个媳妇子手里,笑道:“大冷日子,难为两位老妹子过来。这是我们姑娘给的,且拿回去给小辈儿玩吧。”
    二人忙道谢,上了车打开了荷包看时,都是咋舌不已。那荷包里装着的乃是一对儿实心儿葫芦型坠子,样式既精巧,又不打眼。二人对看了一眼,心内都道这林家姑娘真真是出手大方的,这一对儿坠子便是日后给家里的女孩儿,也是难得的体面了。
    黛玉这里瞧着史家送过来的东西,叹了口气,叫紫绡:“去跟昨日琏二嫂子送来的东西放一块儿罢。”
    李嬷嬷看了黛玉脸色,知道她烦恼,便劝道:“姑娘,这两日姑娘做的不错的。荣国府和史家都送了东西来,其实就是在跟姑娘致歉。姑娘若是不受,倒显得自己小气了。这东西收了,不过是告诉她们,姑娘所气的,乃是那位史大姑娘,与几位长辈并不相干的而已。”
    黛玉单手支着腮,闷闷道:“我如何不知这个理儿呢。只是,每每想起来,却是叫我心寒罢了。”
    眼圈儿一红,“前儿回来,我夜里竟是做了梦。没有了父亲,也没有哥哥,只我一个人在那里。也是给宝姐姐过生日,也是云儿如此取笑,大伙儿并没有怪她的,反倒是都跟着笑。我脸上下不来,心里难受的紧,又不能跟她争论,只得自己起身离了席。就是这样儿,后边还有人在说着‘确实是像’呢。”
    说着,便怔怔地滴下泪来。
    李嬷嬷孙嬷嬷对视了一眼,若真没个亲兄弟,只怕确实如梦里一般,便是忍气吞声,也还要被人笑着呢。
    李嬷嬷便叹道:“姑娘也说这是梦了,且不会有呢。别的不说,真有人欺负了姑娘,大爷就是不答应的。”
    “我也是不答应的!”
    外边脆生生的童音传进来,丫头忙打起帘子,林若便跑了进来。一身儿玉色锦缎冬装,外头罩了一件儿明蓝色团花儿滚毛边的排穗褂子,玉团儿一般。
    “姑姑,你别哭了。下回,若儿替你出气!”
    林若俊俏的小脸紧绷着,看的黛玉破泣为笑,伸手轻轻在林若脸上拧了一下,道:“知道啦,下回就叫你去整整别人。我可是听陈嫂子说了,你最是调皮不过,府里边没被你整过的人少而又少的。”
    林若垮着脸,小声道:“那姑姑可别告诉二叔,他知道了非教训我不可。”
    被林若这一搅,黛玉原本的愁肠倒是去了不少。林若小小年纪极会说话,只拿着一本子诗册来请教黛玉,也便混过去了。
    这边儿史家的两个媳妇子各自回府,纷纷说了黛玉如何做派如何说话,又如何红着眼圈反倒是叫回来劝两位舅母且不要将事情放在心上,真真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
    徐氏听了,叹气不语,心里对湘云却是越发不满了。林姑娘她也见过两次,瞧着模样极好,虽是未有多的接触,听了今儿的话,却真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可惜没了父母,这么跟一个过继的哥哥过,可怜见儿的。
    想了一回,便往前边儿史鼎那里去,如此说了一番,末了又道:“依我说,还是大嫂子的话有道理。老爷且看着外头知根知底的人家,先给云丫头定下来罢。这样一来,也好在家里让她学学规矩。要不然,没过几日荣府老姑奶奶打发人来接,也不好不去的。”
    史鼎想了一想,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便道:“这个我已经想到了,只叫人去暗暗地打听一番,看人家如何说罢。”
    徐氏忙问:“是谁家的孩子?出身可别差了,别叫人说咱们苛待了云丫头。”
    史鼎怒道:“谁这般嚼舌头?你也忒多心了,我能不叫云丫头好?”
    过不了几日,果然,史鼎回来时候对徐氏说了:“乃是神武将军的儿子,卫若兰。年纪比云丫头大了几岁,我见过那孩子,人生的不错,本身也算是有些能为。如今是龙禁卫里头的,那是皇上的亲信侍卫,他日怕没个好前程?我跟他父亲有交情,恰好话赶话儿地一提,都应了。你赶紧着把云丫头的八字跟他们合一合,且瞧瞧行不行。”
    徐氏听了,心里不免暗暗叹息,这样好的孩子,若是给自己女儿倒也不差。可惜湘云居长,先得紧着她了。
    夫妇二人计议了一番,又去那边儿告诉了史鼐夫妇。史鼐夫妇也无二话。找人合过了八字,看并无冲撞,事情也便算定了。只待卫家那边正式请了媒人来提亲过礼。
    至晚间徐氏便到湘云屋子里去,细细地说了给她:“……你叔父必不会委屈你。卫家的孩子也是好的,那龙禁卫原就是有品级的,你一过门便是现成的诰命了。好孩子,只是人家不比自己家里,这些日子你少要出门,且安心跟嬷嬷们学些规矩礼数,再就是一应的东西也该预备着了。你叔叔已经跟人家说定了,只待你及笄,便要迎娶了。”
    湘云听了,登时如五雷轰顶,怔怔地坐在那里。便是徐氏说了什么,何时离开,都不知道了。
    卫史两家结亲,京里也便传开了。林琰听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因黛玉的生辰也便要到了,京城不比南边儿,二月里边天气还冷,花未开,柳未绿。林琰想着自己的温泉小庄子里边景致还不错,正好带了妹妹和侄子过去散散心。
    哪知道,这一出去,便又遇见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早了早了!求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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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才出了正月,京里还是冷的时候。荣国府贾母屋子里头,一只小巧精致的玉石雕花小香鼎中正袅袅地散着香气,贾母倚着大红闪绿金丝蟒纹的靠枕,闭目而思。
    屋子里只鸳鸯琥珀两个丫头,一个正跪坐在脚踏上替贾母捶腿,另一个手里端着红漆小托盘,里边一只斗彩盖碗。
    凤姐儿屏息侍立在一旁,不敢出声儿扰了贾母。
    “凤丫头你说,玉儿这心里,是不是也在怪我没有责骂云丫头?”
    隔了良久,凤姐儿才听到贾母略带着疲惫问道。
    凤姐儿心里斟酌了一番说辞,坐到了贾母身侧,笑道:“老祖宗这是说什么话啊。您对林妹妹比我们还要疼些呢,林妹妹又最是知礼可疼的,怎么会跟您生分了呢?”
    贾母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扶着凤姐儿的手坐了起来。
    “唉……自从她母亲没了,她就在我身边长大。我疼她的心,不比宝玉少。我原想着,两个玉儿都是我的心头肉,若是长长久久地伴着我,我也就没有不足的了。这回了一趟江南,怎么就……唉。那日也是委屈了她。只是凤丫头,难道我能当时就去训斥了云丫头?”
    凤姐儿知道贾母自黛玉回家后,心里一直不自在。一面儿固然是觉得当日湘云所说的话伤了黛玉,另一面儿却也是因为黛玉果断地随着林琰回去了。
    不好说别的,凤姐儿只得接过鸳鸯手里的茶,奉与贾母,“我说啊,是老祖宗想多了。林妹妹必不会为了这个,就生了老祖宗的气。若真是这样,可成了什么人呢?岂不是先前老太太都白疼了她?”
    贾母缓缓摇头,端着茶盏的手有些微颤,沉声道:“倒不一定是玉儿自己要生分了我。我瞧着,她那个哥哥,只怕心里没拿着咱们这里当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