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缚茧
?卡里特叹了口气。
“陛下。”里贝索走上前来，“乔乔公主的事情，慢慢再说吧，现在的情况对于希尼来说，非常不利。”
“你说。”卡里特点点头，看到了里贝索忠心耿耿的表现，现在这个说话阴测测的希尼首相，无疑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费拉利这个叛逆已死，但克米奥家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拔除，另外，希尼很多权贵死在了这里，对于他们的家族来说，也是很大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希尼圣使德赛被杀，如果圣城追究，希尼恐怕难逃厄运。”里贝索说道。
“你说怎么办？”卡里特有点慌了，对于国事方面，他确实很平庸，也许等他的大儿子罗纳德，那个西尊军事学院的天才继位后，这种情况才会改观吧。
“克米奥家的势力，请陛下交给我处理，这些贵族的死亡，我想对希尼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我们的血液已经腐朽，是时候换血了。”里贝索道。
“你去处理吧。”卡里特突然感觉到了疲倦，此时，他真的不想当这个国王。
“至于圣城……”里贝索想了想道，“我们威尔斯家和藏诺的魔法师总公会有些关系，经常为他们提供侍女和魔晶石，如果我们做些手脚，用他们所需求的东西进行疏通，我想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个不是圣级强者的圣使，对于魔法师总公会来说，还比不上希尼的财富对他们的价值。”
“都听你的吧，抓紧时间去办。”卡里特有气无力的道。
“是，陛下。”里贝索转身走出了宴会厅。
卡里特站在宴会厅里，望着破烂不堪的一切，心中既疲惫又落寞，今天是朝圣节的第一天，而就在昨天，那个原本应该美好的朝圣之夜，却让人如此的揪心。
华美和破败，其实很近很近……
卡里特低头望着人事不省的慕焱，不住叹气。
突然，慕焱睁开了眼睛！
卡里特吃了一惊，差点跌坐到地上。
丝丝黑气再次从慕焱眼中冒出，遮蔽了他的眼白，然后，他嘴巴猛地张开，金色和黑色的气息混在一起，喷了出来！
地面开始颤抖，轰隆声不断从墙体中发出，卡里特站立不稳，极度的惊骇中，他本能向外掠去。
他是一个拥有五级斗气的高级战士，身体敏捷性还是不错，就在他快要跑出去时，地面裂缝了，卡里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什么东西？”卡里特的手摸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他看了一下，发现是一个黑色和金色相间的面具，有点诡异，卡里特也没多想，抓起面具，脚下用力，狼狈的冲了出去。
宴会厅外是一片空地，修筑了精美的雕像和喷泉，还种植着很多美丽的植物。
卡里特撞翻了一座奔马的石像，在地上打了滚，然后站起，刚刚站定，宴会厅就垮掉了，巨大的响声中，这座原本华丽美观的建筑变成了一片废墟。
淡淡的黑气缭绕在废墟之上，卡里特惊魂未定。
这时，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将卡里特团团围住，紧张的举起手中武器，盯着那片像座大坟墓一样的废墟。
“陛下，您没事吧。”一个面色发青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花里胡哨的剑。
“特莱伦，是你父亲叫你来的吧。”卡里特长出口气。
“是的，由于王宫里的侍卫在克米奥家的叛乱中死完了，所以我父亲让我带着我们威尔斯家的卫队暂时负责王宫的安全。”特莱伦躬身道。
这小子叫特莱伦·威尔斯，是里贝索最小的儿子，乔乔的疯狂追求者之一，长得还不错，就是油头粉面的，说个话都喘气，一看就是经常在粉蝶浪花中打滚的角色。
“这是什么？”特莱伦弯腰的时候看到了卡里特手中奇怪的面具。
“拿去玩吧。”卡里特将面具丢给了特莱伦，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
“多谢陛下赏赐。”特莱伦像宝贝一样捧着那面具，躬身行礼，蓦地，他又抬起头，慌忙叫道：“快跟上，快跟上，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卡里特簇拥回了寝宫。
废墟之上，缭绕的黑气缓缓流动，而空地上的植物，则开始慢慢的枯萎。一片死气，华美无比的希尼王宫，竟出现了这样一片如同墓园般死寂的地方。
……
雪地之上的天空，灰蒙蒙的。
亚连沃克停下了身形，回身望着希尼的方向，脸上浮现出微笑，“又陷入沉睡了吗，那如同噩兆的血脉。”
萨拉特立在他身后，忍不住开口问：“你真的认为，那个叫慕焱的孩子，会成为我们的强大助力？你知道吗，三千年前，我见过……”
“我的伙伴，你认为我为什么会救你？”亚连沃克也停下了身形。
“我的实力？”萨拉特想了一下。
“不，是你的信念。”亚连沃克道。
“信念？”黑袍人有些不解。
“我的朋友，那个伟大的巫师，一个人独闯圣城的‘巫王’萨拉特，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说，任何生命都它存在的价值吗？在我看来，其实每个生命价值的开始，就是信念。三千年前的那场战争，像厄运一样让这片大陆陷入浩劫，可是，你又能说谁对谁错，战争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代表着欲望的战争，如果……”亚连沃克突然变得严肃无比。
“如果我为了信念，为了每一个不甘愿被左右的生命争取到他们的价值的话，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生命！”
“信念……生命……价值……”萨拉特思考着亚连沃克的话。
亚连沃克接着道：“没错，他们之间，迟早会再进行一场宿命的战争！那是他们的事情，难道我们就应该牺牲在他们的争斗中？难道那些弱小的生命，就只能被顺理成章的剥夺生命？这，不公平！”
听完亚连沃克的话，萨拉特沉默了。接下来很长的时间内，二人都只是对视着……
突然，萨拉特咬破食指，用鲜血在自己额头上画出了一个奇异的符号，“我萨拉特·史昂，以最后一任巫王的名义向伟大的曼努埃尔起誓，我将，永远追随‘自由十字军’的脚步，去实现每一个生命的价值！这，是我可以用一切捍卫的信念！”
自由十字军，正是泯灭之森中的异徒组织，和圣城进行冰雪圣战的另一方，在泯灭之森的最深处，有一座属于他们的城市，叫自由之城，而亚连沃克，就是他们的领袖，自由之城的城主。
亚连沃克似乎吃了一惊，“曼努埃尔？那不是巫神吗，你们的信仰？这，是你们巫族最崇高的仪式！”
萨拉特笑了笑，“巫族还存在吗？你不是，也早就叛逃了？”
亚连沃克也笑了，“是啊，种族，异徒，这也能叫规则，那只是独裁之下的欲望写照。真正的规则是每一个生命自由生存的轨迹。我们，就是要打破这种彰显欲望的规则，创造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这，也是我为什么建立自由之城的原因。”
萨拉特想了想，“那个叫慕焱的年轻人真的是罗喉之王？这个种族到底来自哪里？艾菲米尔？”
“我不知道，但我听说过，罗喉，一个为战斗而生的种族，他们的眼中，只有对力量无比疯狂的执着，为了得到最强的力量，他们会毁灭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残忍而冷血。我一直以为他们很多年以前就被灭族了，要不是毅告诉我那孩子变身后的样子，我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王者血脉会重生。”亚连沃克道。
“这些事情，毅知道吗？”萨拉特问。对于毅，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他被人精族尊为圣王，曾经把一群人和魔兽结合的异种，变成了一个充满优秀魔法感知力的种族，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变成了第二个巫族……
“差不多吧。”一道看不懂的光突然从亚连沃克眼里闪过。
萨拉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接着又问：“三千年前的浩劫，这个种族在吗？”
“你不是在那场浩劫下活下来的吗，那时候我的实力还没有到达可以随便去参与这种事情的程度。”亚连沃克道。
“那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我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巫族的领袖，正是那时死去的。”萨拉特道。
亚连沃克道：“据我所知，那次以后，这个种族也消失了。”
萨拉特叹了口气，额间那奇怪的符号渐渐消失——
曼努埃尔之誓，巫族最可怕的誓言，那其实是，巫神曼努埃尔憎恨世人的诅咒。
……
一天过去了。
朝圣节的第一天。
夜幕降临，冰寒刺骨的夜风从王宫的那片“死地”上吹过。
树枝摇曳，摇下了一层霜。
轻轻的，一根细细的枝桠枯萎，从树干上脱落，无声的掉在地上。
没有人敢接近这里，因为那沉闷的缭绕在废墟之上的黑气会让他们无法呼吸，会让他们从心底深处衍生出绝望。
几个士兵在“死地”之外百无聊赖的巡逻，时不时被夜的寒冷弄出几个哆嗦。
卡里特国王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这里，违令者直接处死。
废墟之中。
一个漆黑的空间，一缕既像金色又像黑色的气息蓦地出现，如同那纠结不堪的回忆。
……
慕焱站在罗曼塔的土地上，卡塔河从他的脚下悠悠流过。远处，琳正一袭白裙的对着他微笑……
“姐姐，你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
慕焱兴奋的叫着，露出了孩童般灿烂的笑容。
琳清丽的容貌一如往昔，她温柔的张开双臂，就像短暂的春天从克里斯山脉脚下掠过的清风。
慕焱开心的笑着，朝着琳飞奔而去，琳看着他，笑容满面。
噗！
惊悚的一声。
慕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琳胸前绽放的红色的花。
那妖艳的红啊，仿佛象征着英雄的火龙花。
“辰……”琳说话了，双眼死死的盯着慕焱，“你不是想当英雄吗，看看吧，我也死了……”
然后，琳消失了，消失在了那如同火龙花般的色泽中。
慕焱狂叫着，背后一对黑色的羽翼猛然张开，带着他飞向了天际。
“辰！你也配在天空中飞翔！”
一个洪亮豪迈的声音在慕焱身后响起。
慕焱猛地回头，只见毅双手握着一把火红的巨剑，狠狠的瞪着他。
“弱小的异徒，与其被那些人杀死，不如我亲手杀了你！”毅瞬间就到了他面前，带着火热斗气的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慕焱坠向地面，砸碎了一扇窗户，掉到了漆黑的房间里。
“这是哪里，为什么这样熟悉。”慕焱发现被毅刺穿的伤口没有了，他向旁边望去——
一个女人的尸体就躺在他身边！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汨汨留着鲜红的血！
慕焱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但是看到这个女人，他的心就好痛，就像失去最挚爱的人那般痛。
伴随着他的哭声，破碎的窗户正在接纳着冰冷的夜风。
“那是你的母亲啊，罗喉王。”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了慕焱面前。
慕焱望着她，突然间，所有的悲痛都消失了……
“罗喉没有眼泪，只有仇恨，只有失去和绝望，无与伦比的悲愤中，你会向前走，直到站在力量的顶峰，你是孤独的，罗喉的宿命，是孤独的，远离温暖吧，让我送你一程。”白衣女子手中出现了一把金色的竖琴，开始弹奏起像水一般的旋律。
慕焱看不清楚她的脸，他也弄不懂她说的宿命是什么，只是，那琴声好美，美得心都要融化了，有点熟悉，好像以前自己在哪里听过一样。
蓦地！
琴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慕焱一个人漂浮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什么都是模糊的，什么都是看不清楚的，只有一抹抹的金色在黑色中不断衍生，不断消亡。
慕焱失去了意识，在这空间中。
……
废墟里的空间。慕焱漂浮在其中。
罗喉力一直在他体内运转着。
速度很惊人，灵明修罗天的漩涡，并不像平时那样旋转，而是，开始彻底分解！
漩涡本来就由密度最大的罗喉力构成，此时，这极度浓密的罗喉力分解成了分子，放弃了聚合，各自分散开来。
此时慕焱的丹田内，就像突然升起了一团迷雾。
接着，那些能量分子开始朝着慕焱的身体每一处扩散，融入到他的肌体中。
几分钟后，漩涡彻底消失了……
然后，无数道暗金色的光芒从他体内暴射而出，将慕焱原本破损不堪的衣服撕成了碎片，身体上那些凝结的血块被光芒的温度所蒸发，触目惊心的伤口竟然开始愈合！
新生的肌肉组织像是块干枯的海绵，不停吸纳着漩涡变成的罗喉力分子。
慕焱的丹田内完全变化了，原本的漩涡消失了，而漩涡中央的那个点，变成一滴暗金色的水珠，清晰可见！
水珠不停蠕动着，那节奏像是一个指挥者，带动着慕焱的生命循环。它又像一个召唤者，呼唤着离开的罗喉力分子，融入它。
慕焱的全身的血液速度骤然变快，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络，网络的中心，便是那滴暗金色的水珠。
弥漫在废墟之外的黑气也活动起来了，它开始席卷周围的生命能量，将这些能量送入了废墟里的空间，而这些能量又进入了慕焱的身体，随着血液流动的路线，汇聚到了水珠里，聚合着，蜕变着。
像是一个固定的循环般，血液夹着漩涡能量分子，以水珠为中心在慕焱的四肢百骸中进进出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
……
又过了几天，“死地”真的变成了死地，植物完全枯萎，一片荒芜。
死地外巡逻的士兵没有了，因为这几天已经有数十个士兵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尸体。他们的尸体看起来很恐怖，就像生命能量被活活抽走，肌肉全部萎缩干枯，连骨头都是碎的。
卡里特很惊异，他曾叫人将一个死囚放在这片死地里，亲眼看到那个死囚被一团淡淡的黑气卷上，然后慢慢枯死！
卡里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以为那个叫“慕焱”的年轻人已经死了，为了这个事情，他都憔悴了。
看得出来，慕焱对于那几个圣级强者来说很重要，可那个年轻人已经被掩埋在废墟里，卡里特也没办法，他只有祈祷那几个强大到让他恐怖的人不要来找希尼的麻烦。
那可真是灭顶之灾了。
卡里特每天吃不下睡不好，要不是他也是修炼者，身体早垮掉了。
乔乔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就像变了个人，也不往外溜了，连卡丹雅都拿她没办法，听侍女报告，乔乔公主白天睡觉，一到晚上就起来，打开窗户，望着夜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还经常念叨什么“面具人”、“你在哪里”、“带我走”之类的话，就像中了诅咒一样。
希尼的国事现在已经由里贝索全权处理，这一次的事情对贝尔萨家的影响真的很大，还好里贝索忠心不二，不然他要是趁现在谋反，希尼的王位就该换人坐了。
几天之后。
废墟内。
那个空间已经被金色占满。
可是，这种金色不是光明的，是黑暗的。
暗金。
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蹦出的颜色，让人沉闷，让人抑郁。
慕焱就在这一片暗金色中，沉默的悬浮着，慢慢的，这些暗金色的能量发生了变化，在慕焱丹田内的水珠引发的那种循环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后，一丝一丝暗金色的光芒包裹着慕焱的身体，像是为他编织的茧。
又过了两天。
当朝圣节结束后，当霍坦丁的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熙攘时，王宫中的“死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弥漫在废墟之上的黑气消散了。
废墟内的空间再次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黑。
只有一个暗金色的“茧”漂浮在空间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