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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却觉得四周都空荡荡的,显得他形单影只。心里忽然涌出十万分的委屈,让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下意识向最亲近的人寻求帮助。
    “李奕衡,除了秦导外,你还有别的朋友吗?”他使劲咬了咬嘴唇。
    李奕衡想了一会儿,说:“有,不多,一两个。”
    “那你们会吵架吗?”黎锦问。
    “朋友之间怎么会不吵架呢?好多时候,吵都没开始吵,就已经互相挥拳头了吧。”李奕衡低低的声音自听筒里传出来,那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像温暖的春风一样,叫黎锦觉得暖,“我还记得,我跟逸歌一起在外国留学的时候,他想泡全校最漂亮的外国妞,没想到那女孩子最后却喜欢了我。逸歌气极了,跟我在郊外草坪上挥拳头,我们俩打得对方鼻青脸肿,像个猪头,到后来没力气了,躺在草坪上歇一会儿打一会儿,从中午一直打到太阳落山。”
    “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你了?”黎锦的关注点在这里。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帅吧。”李奕衡说。
    黎锦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后来呢?你跟这位校花在一起了吗?”
    “没有。”李奕衡说。
    “真可惜。”
    两人笑了一阵,接着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黎锦清了清嗓子,问:“你的朋友,对你说过,后悔把你当朋友这种话吗?”
    李奕衡半天没有回答。
    问出这种问题,黎锦也觉得自己很没道理,于是在对方之前先自我嘲笑:“你不用回答我,我乱说的。”
    “这种话,只有年纪不大的人才会随便挂在嘴上。”李奕衡忽然说道,他的语调非常和缓,却字字清晰,“人越大,知心的朋友就会越少。身边人来来往往,朋友像大浪淘沙一样,最后只剩下身边这几个。所以年纪大的人会特别珍惜朋友,不会轻易说任何话去伤朋友的心。可年纪小的人却不顾忌这些。他们还不明白什么叫失去,所以就不懂珍惜,还未曾付出过什么,于是也不懂体谅别人对自己的付出。所以他们会很轻易就说出很伤人的话,而不去计较后果——他们以为世界上的所有错事,一句‘对不起’就足够挽回了。”
    “那该怎么办呢?”黎锦喃喃道。
    这句话问得语焉不详,没头没尾,而李奕衡却偏偏听懂他在说什么,反问道:“你想怎么办呢?”
    李奕衡的声音温柔却有力,语句断续间,那熟悉的呼吸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叫黎锦原本烦躁迷茫的心一点点冷静下来。
    他在李先生的呼吸里想了很久,将这件事前因后果,细枝末节通通想了一遍,那被烦躁迷茫遮蔽了的,名为坚定的小花终于被他刨了出来。
    “我知道了。”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奕衡再度笑了起来:“既然想通了,就别再纠结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天大的事丢给明天,今晚,先让自己好好睡一觉。”
    黎锦笑着说:“好。”
    然后伸手去摸鼠标。
    “别一边答应着好,一边又在加班。”李奕衡的声音比手指还先碰到鼠标,“回家去,洗个澡,做点东西给自己吃,然后舒舒服服睡一觉,好不好?”
    黎锦没回答。
    他的手搁在桌上,明明离鼠标只有两厘米远,却不敢碰。
    他觉得李奕衡像在看着自己,他的一举一动,比什么都清晰地烙印在李奕衡脑海里。
    于是这场对峙,他失败了。
    “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关掉电脑,“我这就回家。”
    他挂断电话,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关掉办公室的灯,穿过走廊往电梯走。这城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他坐在车里,透过玻璃去看旁边鳞次栉比的大厦,觉得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楼顶像要插到云霄里去。
    他的心里满当当的,充满着某种说不出的,暖洋洋的东西。他揣着这满腹的暖意进了家门,打开电视,在综艺节目主持人逗趣的说笑声中给自己煮面。宽条挂面丢进去,两把蔬菜丢进去,一个鸡蛋打进去,对了,还有冰箱里那根被遗忘很久的长火腿。
    他把热腾腾的面端到客厅,对着电视,一边吃,一边看完了时下最流行最搞笑的综艺节目。
    晚上十点,他半年多来第一次这么早上床睡觉。躺在被子里,将睡未睡的刹那,他忽然探手去拿一边的手机。关了灯的房间透出手机屏幕那一点点光,他给李先生发短信。
    “晚安。”
    短信上这么说。
    李奕衡对着手机上这简简单单地两个字笑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看着公寓楼之间,那扇早就关了灯的窗户。
    夜空繁星点点,那扇窗里住着他的爱人。
    “晚安。”
    他轻声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二天黎锦一进公司,就被小普堵在电梯门口。
    “黎哥,大事不好了!”小普一手抓电话一手拉着他,那亮闪闪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拨号,黎锦手机很配合地响了,“骆飞他……他在贝哥那里闹呢!”
    黎锦点了“拒接”,睡眠补充完毕的大脑运转格外快,他应了一声,往贝浮名那里走:“嗯,好。”
    留下小普捏着手机愣神半天,暗道黎哥果然是黎哥,自己这都炸毛了,他还能如此淡定,佩服佩服。
    其实黎锦不是淡定,只是早有准备而已。
    贝浮名的办公室在八层,出楼梯间左转第三个。他如今是秦逸歌的副手,秦逸歌远走重洋,将公司大小事一摊子统统丢给他。他也就顺势将公司上下整顿一番,如今虽然内部仍旧暗潮汹涌,但好歹没再出现如爆出骆飞父亲是黑帮那时,几大部门leader公然开会对着掐的情况。
    黎锦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贝哥,你不用劝我了,我下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这是骆飞的声音。
    听起来心平气和,哪里闹了?
    黎锦低头笑笑,心想小普真是谎报军情,要是这样就叫闹,那昨晚骆飞朝自己咆哮又算什么?
    这边想着,那边就听贝浮名说:“骆飞,你还嫩着呢,别意气用事。黎锦手底下如今带着五个艺人,你看哪个他这么上心了?再说,瞒着艺人炒作这在圈子里也是最普通的一件事,你生气我不怪你,可要换经纪人就太严重了。”
    骆飞说:“不严重,我换定了。”
    贝浮名拖长音叹了一声,似乎也被他搞无语了。黎锦身为他的好战友自然不能看他下不来台,于是关键时刻推门进去,道:“那就换吧。”
    贝浮名见他像见了救星,下意识绕过办公桌迎他:“黎锦啊,你可算来了,管管你家这不省心的孩子。”
    “我不是不省心的。”骆飞说,“我也不是孩子。”
    黎锦听得好笑,瞥了他一眼,刚好撞上骆飞的眼神。贝浮名的办公室很大,骆飞直挺挺站在屋子中间,五指并拢贴裤缝,跟一杆标枪似的。他看着黎锦的眼神像要喷火,比昨晚炙热仇视多了,就像昨晚有人往他那簇小火苗上倒了一整桶汽油一样。
    黎锦越过他走到桌前,贝浮名递过来一张纸,说:“我早晨还没到呢,他就来了,守在门口,一来就给我这个,说要换经纪人。”
    “嗯。”这是份申请,申请将原经纪人黎锦换掉。黎锦将文章粗粗掠了一遍,觉得盛怒之下的骆飞文笔尤其好,整篇申请差不多千字,活脱脱一篇战斗檄文。他一边看一边赞叹:“条理分明,结论突出,不错。”
    他说完,就把申请按在桌上,从贝浮名笔筒里拿出支笔,弯着腰,在申请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我批了。”黎锦说,“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艺人了,至于以后谁带你,让上头安排吧。”
    骆飞紧紧攥起拳,他死死地盯着那纸申请,更确切地说,是申请末尾,黎锦签下的名字,呼吸急促地像头负重的牛。
    “小锦,你怎么也……”事已至此,贝浮名还要挽留,却不知该劝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