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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着曾雨压低声音,把涂梨花买肉的二百塞到她手里,于明色厉内荏。
    “你给我留点儿面子。”
    “那也得你自己争点儿气。”她半点儿不发怵,看还有外人在也没训他。“行了,我妈过两天要来找你,你准备好她问你吧。”
    “又怎么了?”他哭笑不得。
    曾雨给他提醒,“还是老话呗问问你毕业找什么工作。我那工作别提了她没看上眼。”
    “你妈就是标准太高。”
    她一板一眼地纠正他,“什么你妈叫大姨。”
    说罢拿了钱转身要有,她的热水壶还关在橱柜里折价大甩卖,去晚了没买着她得后悔。
    林宗维侧身站着装作没听见看他们话家常,但他听地清清楚楚,脑袋里想有本书似地他删删减减把他们刚才说的东西都写进去,不乏自信地想着将来这会是本长篇连载。
    眼见她要走,林宗维看准机会便如沐春风地先举起手摆着说“表姐再见。”
    曾雨被叫的莫名其妙,她又回头看他,不好意思太没礼貌也象征性地挥挥手说再见,她觉得这人还挺怪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就自来熟叫表姐了。
    想怪人也不过想了几秒钟,过后便坐上莫仕恺的自行车往南边下坡奔去买不锈钢的暖水壶。
    遇见曾雨那天,天都白的像雪,浑厚的阳光拱着雾冥,山川河流把所有的好天气都拿出来做贡品,然后他们一同捏出个形象,以前不都说是女娲造人嘛,她用风和露水捏呀捏,砍掉她鼻子上过高的那部分,又把她眼睛做地更加明亮,在里面放了山泉,把盈盈的流光全给了她。
    林宗维看着曾雨背影纤细的盈盈一握,好像就是这时打准主意不放过她。
    本来的安排是带着于明和自己表妹去朝山公园见一面,省的她老在自己耳朵边吹风,在去晚场前就把他送回来。可江湖救急不救穷,他当机决断给自己寻个僚机。
    他表姐要是好女人呢?谁不爱好女人。
    带着于明上车,他不着痕迹地放了表妹的鸽子,领着于明反而和另外几个朋友汇合,方向盘一转直接路过了朝山公园转呀转到了山水秀丽、占地足足1800亩的度假村,杨枝玉柳,丘陵湖泊相接,排球场运动厅一应俱全,林宗维和他打了两三回网球,平常他怎么玩儿他今天就带着于明怎么玩儿,好似和于明一见如故,夸他网球打得不错,他还记得他凭体育加过分,夸得于明飘飘然不知所谓,全然不知道林宗维是在有所保留地招兵买马。
    温水游泳池在室内内部有着木支架穹顶,内部灯火通明,透过游泳池往外看竹帘后面,漫山遍野的青翠欲滴。于明都不知道开车再往城外走还有这么个地儿。泡在水里就像泡在幻觉里似地,工作人员给他递毛巾,递饮品,又领着他往按摩室走,
    他在家伺候涂梨花,终于轮到自己也享受一把,怪不得他住宿舍那段时间涂梨花每天都打电话盼着他放假,全天被人嘘寒问暖的爽快谁能不爱。
    技师手法高超,问他客人最近是不是压力比较大。几只禅意十足的青瓷瓶里插着茶香四溢的树枝,草本茉莉的天然精油在他淋巴上推呀推,他呲牙咧嘴地点点头,大呀,我们家别提啦,就说我这几个姨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讲的心里畅快,殊不知林宗维要他说的话记下。
    “怎么个复杂法?”林宗维不做按摩,他坐在旁边听他说话。
    “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地又臭又长,你肯定不乐意听。”
    林宗维躺着,像是随性地一提,“那可不一定,你知道我们家几个叔叔阿姨,见面就掐,都多大岁数了掐起架来七拐八拐拐回我爷爷身上,这个说他小时候偏心,那个说他分家产分的不公平,看着这几个叔辈亲我就想这孩子呀可真不能要太多,一代一代传下来,和乱麻似地扯也扯不清楚。说不准哪天就闹得鸡犬不宁。”
    听见林宗维也有烦恼,接地气地和他聊家常,于明猛地来了精神,他嘴碎,乐意于天南地北地瞎侃,不过在别人面前他不太敢说这个,怕折损了自己的男子气概,只能抻着装模作样,有时候话到嘴边都强咽下去。听林宗维有点儿兴趣,赶忙抢着说。
    “对对对!天下都一样,我那几个姨也是,别看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的,我大姨三个妹妹谁她也看不上,上回我妈和她两个妹妹凑到一块,神神秘秘地我进去送水果还给轰出来啦,我在门口一听这是抱怨大姨,听了会儿就回去玩了两把游戏。刚出门都愣了,我大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拎着袋水果给我做手势不让我吱声,我也懒得管,后来果不其然吵起来了,还有啊……”
    林宗维从树上往下抛出个橄榄枝,于明顺手就抓住了,还以为是他自己折下来的,林宗维只负责出个耳朵听不问他问题,让于明顺其自然地讲下去,跑题的时候才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带回去。他玩儿的高明,于明又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看不出他这是在套自己的话。
    “哎,说了这么多还挺伤感,这几个老姐妹儿相依为命的,其实还是血浓于水,只有亲的才能出苦又出力。就说我三姨是怎么走的吧,她那个前夫吸毒吸得厉……”提到?自己那个吸毒的前三姨夫,量是于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林宗维面前。害字还没说出口就像是让雷电了,技师给他抻脸皮他都没敢再叫唤。
    那天多凶啊,于明想想都后怕,他本该是负责给三姨和自己不大点儿的小表弟送行李去,吃过面刚站起身就看看门口有个影子阴森森的飘过来,冥顽不化地要跟着于明去找自己离了婚的前妻,谁也不知道赵庆泰是从哪儿得来的风声,就像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
    他搬来凳子坐在门口谁也不让出去,一抻胳膊就看见明晃晃一把水果刀别再腰边,像是抓住了涂家七寸似地脚抵着门框,说要是不告诉他他老婆在哪儿,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儿。吵架归吵架动刀就是另回事儿了,没人敢上前去,包括邻里邻居,围观的多起来,于明好说好商量劝不动,骂也骂不出去,想要打赵庆泰更不怕,于明上前他就掀起毛衫的下摆,卷到肚子边上耀武扬威,我看看谁敢动?我混命一条哪个换我不合算?大有来一个捅一个,来两个捅一双的姿态,瘦骨嶙峋的脸上龌龊的嘿嘿笑。
    于明瞪着眼睛干着急,眼看着时间越走越快,眼看着围观来的越来越多,就跟站台上似地,仿佛火车头呼呼的声音近在咫尺,再不去都要开始检票啦!行李里还有非带不可的转学档案和各种人事调动表,这都是有时效的东西,多半天都成废纸。三姨是金贵这几张薄薄的文件,她住的地方简陋,经常有手脚不干净地在那家小旅馆前偷东西,生怕文件让人偷走了,先存在姐姐家里做万全准备。于明越想越着急,他一抬头,发现又来人了,熙熙攘攘里,涂淑珍钻出来,像把菜刀似地劈开人群,旁边的街坊都给她让道,不仅为的她这张阎罗似冷的脸,还为了她手上那柄货真价实的菜刀。
    她一脚酒踹开赵庆泰挡在门框前吊儿郎当翘起的左腿,手起刀落就要劈过来,把地砖当砧板。
    个子长得不太高,看着挺寻常的中年妇女,但她工作在国营厂食堂,是连大勺颠得起的大师傅,就是牛骨头也剁的动,更别提赵庆泰,要真上了刀,他就是条待宰的鱼。赵庆泰下意识地从刀刃旁擦着边儿滚了两圈,打个寒蝉滑不出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知道涂淑珍来真的,他声音也不如方才欺负于明那么响啦。要不是涂淑珍,于明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出来,他抱着行李就撒腿往外跑,心惊胆战地回望生怕出事。
    涂淑珍不住这儿,她住的五条街开外的诚述小区。就是那里都有传闻有个女人拿菜刀差点儿砍伤人,话都传到涂淑珍耳朵里,就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择菜,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她,曾雨听完他说的都吓出一脖子冷汗,也没了表姐的样儿哆哆嗦嗦让他可得提防那个不学无术的三姨夫。
    于明皱着眉头又让技师拿大拇指给熨平了,就像块还没发的面被左扭右扭,酸爽地他直嘶嘶。
    可不想了,再想又得怕。
    林宗维没看他,知道他言语里没有接着说的意思,也不急功近利把话题往曾雨身上引,既然口已经开了,说话的机会多的是。
    来时还是大白天,赶回城区就已经天色骤变。
    出了室内,于明吓了一跳,时间白驹过隙几乎让他感觉不到秒针转动。这才有了真切实感,自己马上也要步入社会人的行列,除了几个研究生同学还在学术上开拓外,他们都成了光怪陆离世界的一份子,成为弘大梯田中的稻苗真正的去见识广阔天地,被染成触目惊心的五颜六色。再看看旁边林宗维,他向来过得都是这种生活,声色犬马、今朝有酒今朝醉,他猛地生出一种由衷的赞叹,格外佩服林宗维,佩服他比同龄人更成熟的豁达。
    以至于林宗维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给他拿酒时于明受宠若惊。
    “今儿真谢谢你,还劳烦你破费啦,放心将来我肯定还。”
    林宗维一晚上就等着他说这句话。
    他顺水推舟地说“都是朋友客套什么,咱们俩是朋友吗?”
    于明头如捣蒜,“当然啦。”
    林宗维又给他倒酒,“那我问你话你可千万别搪塞我。”
    “你表姐还上学?”
    于明被迷惑了,喝着玻璃杯里的白朗姆,小杯子精致的一口吞一杯不费力,借着得意劲儿,他在喧天的鼓点音乐下把曾雨卖的一干二净。
    “不上啦,前年毕业工作去啦上辅导班教小孩儿跳舞。”
    “跳舞的怎么不进个舞蹈团。”
    “她在她们学校是校舞蹈团的,想去市里那个这不是没考上吗?也不能说我表姐技不如人,经常性就跟着那个这个的老师瞎跑净是公益演出也没个奖项,舞蹈团卡奖状卡的严也不会个变通,她们学校就选上一个陈洁,当时风言风语的我都听着了,那个是走后门进的正式编。要我说啊他们这帮孙子就是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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