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历练

      陶森特。
    杉斯雷托沼泽。
    蔚蓝的苍穹下,两岸青山连绵起伏,浅浅的水洼星罗棋布反射金色阳光,种类繁多飞的禽走兽沐浴着微风在此栖居。
    堪称野生动物的天堂。
    一只正在饮水的小鹿忽而抬头向侧面张望,尖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
    “嗒嗒嗒…”
    一阵轻微脚步声打破自然宁静的氛围。
    小鹿流线型的身体做出明显下沉的姿势,然后,转身逃跑。
    两个身形修长,背负双剑的猎魔人轻盈地踩过湿软的泥地,向着河岸边靠近。
    十二道矮小得多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踩着他们的足迹一路前行,沼泽地浮现一排整齐的脚印。
    一张张青涩的小脸紧张而新奇地环顾四周。
    “老师,还有多久能见到猎物?”
    “沉住气,小猴子…”猫鹫摘下墨镜,灰绿的瞳孔给了学生一个警告的眼神,“记住,你的主要任务是看好这群小鬼,保持安静,别让他们乱跑!”
    “遵命,老师!”
    面对抖机灵的弟子,猫鹫呲了呲牙,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若不是诺城周围水鬼孽鬼都被这家伙杀了个精光光,他也犯不着带着一群新人通过传送门,不远千里来陶森特找练手的目标。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叫上了罗伊。
    ……
    天空中忽而浮现出一个渺小的灰点,它迅速凑近,原来是一只胖嘟嘟的、盯着小棕帽,憨态可掬的笑翠鸟。
    它盘踞在众人头顶天空,打招呼般发出“啾啾”的清脆嘹亮的鸣叫。
    走在最前方的罗伊嘴角一扬,转身朝着一众小男孩儿意味深长地一笑,
    “你们要的猎物来了,而且不止一头。”
    一群人跟随笑翠鸟指引,往西边走了不到两百米,目光一凝,悄然转移到芦苇丛中一棵垂下翠绿丝绦的柳树后。
    不远处一根横卧在沼泽里、泡得漆黑腐烂的圆木边,三头怪异而丑陋的人形生物正腆着肚子、漫无目的地散步。
    光溜溜的身体,皮肤呈现青色和黑色,四肢覆盖着鱼鳞、足趾和手指间长着鸭子一样的蹼、指甲锋利如锥。
    而它们的咧开的嘴里白牙细碎如同摔烂的玻璃,一对眼睛浮肿凸出惨白,好似白内障患者。
    “那…那是…”一个留着西瓜头的新来的男孩儿表情惊恐、牙齿打颤,小身板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声点,别把它们引过来。”罗伊左手随意勾画了一个亚克席法印,让他恢复平静,
    “卡尔,做好战前准备!”
    “嗯!”男孩儿猛地一点头,就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见证下,从腰带上的小皮囊里掏出一瓶翠绿的“雷霆”。
    “啵——”
    “咕噜咕噜——”一瓶魔药吞下肚,卡尔原本清秀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丑陋而骇人的黑色血管,苍白的皮肤间泛起兴奋的红晕,喘气变得粗重,他猛然握紧拳头,神色坚毅。
    而旁观的十一个孩子里,一半瞳孔中闪过羡慕、一半脸上流露出敬畏。
    ……
    “老师…水鬼是死人变的吗?”一个双眼皮,绿眼睛的男孩儿问,
    “不,它们比死人可怕得多。它们居住在河边,通常成群结队出没,并主动攻击踏入警戒范围的一切生物,”猫鹫双手捏成爪,露出一副活灵活现的凶狠表情,语气低沉如渗人的秋风,听得一群孩子脖子发凉,
    “拉到水下溺死,然后用利爪撕碎,像吃软饼干般大快朵颐。”
    “咕噜…”咽口水声此起彼伏,别说是孩子,许多成年人终其一生也没见过这种可怕怪物。
    “要是不小心被它们发现怎么办?”
    猫鹫给了卡尔一个眼神,后者立马耐心解释,
    “大家刚开始训练,遇到这玩意儿唯一的办法就是跑!”
    卡尔压低声音指着现成的例子科普起来。
    “但要记住,水鬼在陆地上的反应和速度,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并且尖牙利爪,不畏疼痛,大多数毒药对它们无效,它们也不会因为伤口而流血。”
    “它们脑子不好使,比鞋还蠢,千万别傻乎乎地跟它交流谈判,否则将浪费掉逃命的机会,沦为盘中餐。”
    “它们最大的弱点是视力,哪怕在白天,一旦相隔距离目标超过12米,就会变成半个瞎子。此外,它们最害怕火焰,等你们以后学会伊格尼……”
    一堆小脑袋忙不迭地点头。
    “好了,光说不练假把式。现在就让你们亲身体验体验水鬼的战斗方式。”罗伊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这玩意儿可有个外号,叫做新人杀手!”
    “先让咱们瞧瞧,总共有多少只。”
    罗伊抓起一块腐烂的木头,猛然朝着水鬼的方向扔了过去。
    “噗通!”
    “乌拉乌拉!”三头水鬼往木头坠落处一看,顿时龇牙咧嘴大呼小叫扑了过去,
    同时,身后的沼泽好似沸腾的开水一般涌出一连串巨大气泡,又有两头水鬼蹦了出来,无头苍蝇般乱转,然而目力受限,完全看不到二十多米外苟着的一群人。
    “五头,也许还不止…”罗伊和猫鹫交换了个眼神,两个猎魔人当保姆,不存在太大安全问题。
    “卡尔,你对付左边那两头。”
    “交给我了!”满脸乌黑血管的小学徒右手悄然捏紧背后的剑柄。
    “蒙蒂、阿卡姆托姆、劳埃德、查内姆,对付中间的两头,记住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连前药的都熬了过去,咳、咳,虽然尿裤子呢,但这玩意儿对你们不成问题!”
    四个预备役学徒脸色略微窘迫地深呼吸,点头,握住腰间四把精致的带鞘钢剑。
    “最右边那头,交给你们!”
    “啊?老师,是不是太快了,我们才刚来一个多月啊。”一群新人被吓得脸色发白,喉咙里冒出轻微的嘶嘶声,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他们年纪最长也不到九岁。
    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不跑已经算胆儿肥。
    “教你们一个办法,把它当成欺负过你们的混蛋,现在去报复回来!”
    “七打一还怕啥?”
    “这段时间你们好吃好喝,长胖了至少十几磅,绝对有足够的力气和丑陋邪恶的怪物抗争!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吗?”
    猫鹫连续激将下,七个男孩儿惨白的脸颊上多了一丝血色,流浪的日子里他们可没有白受欺负。
    打架是家常便饭,虽然结果通常和单方面挨揍差不多。
    “水鬼,仇人…”
    “侮辱我的王八蛋!”
    新人们喃喃自语,双手死死捏住训练剑,指节发白,因为基础剑术还没入门,手势漏洞百出,
    就是把剑当成一根木棍使用。
    “呼—我要上了!”卡尔紧抿嘴唇,脸色严肃至极,哪怕已经杀过超过五十头水鬼,也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左手五指勾勒,卡尔略微生涩画出一个土黄色符咒,昆恩护盾瞬间笼罩周身。
    他猛然从芦苇下站起,
    “来抓我啊,蠢货!”
    五双惨白凸出的眼睛转了过来。
    五头水鬼张牙舞爪,叽里呱啦地出击!
    蛇派银剑出鞘,锋利光滑的剑身划破空气,
    卡尔一手提着长剑,另一只手保持最灵活的姿势,俯身徐徐朝着左手两头水鬼靠近,视线压根没有关注旁边的几头。
    他相信老师,说两头就是两头。
    而四名预备役学徒挥舞木剑分散开来,稍微落后卡尔几个身位,眼睛死死盯着中央那两头水鬼!
    剩下的七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了一小会儿,个头最高,像个瘦竹竿似的男孩莫名其妙地大叫了一声“妈妈”冲了上去!
    卡尔眨眼冲到两头水鬼身前,左手一推,
    “砰!”
    魔力激流有若木棒狠狠敲中左边那个龇牙咧嘴的水鬼脑袋。
    它咣当一声失衡栽倒在地。
    卡尔眼前只剩一头水鬼,块头比他大不少,居高临下扑来,两条挥舞的胳膊仿佛要将他揉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喷出腥臭让他胸闷欲吐,但他忍住了。
    面不改色。
    双手握住剑柄,剑刃闪电般向上一戳!好似举着长矛戳刺巨人的士兵!
    “唰——”
    半空闪烁一道白光。
    蛇派银剑干脆、果断,精准,由下至上戳进水鬼的下巴,并且贯入了大脑。
    长剑刺得很深,但卡尔远超常人的力气使得他轻易抽出剑刃。
    尸体滑倒。
    稚嫩的脸颊冷若冰霜。
    卡尔毫不停歇发动第二击——以右左脚为重心,拧身,剑刃由至右画出一道直线。
    第二头水鬼刚好从失衡中爬起身体,伸长脖子。
    就好像自动把脖子架上断头台。
    “噗呲…”
    水鬼歪着断成半截的脖子侧身倒下,羊癫疯发作一般疯狂抽搐,只剩半条命。
    男孩一脚踩住它的腹部,高举的长剑反射金光。
    ……
    “砰!”两头水鬼哇哇大叫地向后踉跄摔倒。
    罗伊收回右手,摇头,“你们的对手在这边!”
    随即抽身,留出了缝隙,四名猎魔人学徒马上进行补位,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围住水鬼狂乱地挥动长剑。
    然而蒙蒂四人头一次近距离面对真实而可怖的魔物,第一时间,他们几乎把训练场上学的东西忘了个精光。
    四把剑使得毫无章法。
    没能抓住水鬼倒地的机会制造出致命伤,仅仅在它们胸腹和大腿间画出几条浅浅的血口。
    呜哩哇啦,两头水鬼猛地蹬开双腿,一跃而起,利爪当胸袭来,大声咆哮!
    噪声刺耳,面容扭曲可怖!
    首当其冲的阿卡姆托姆和埃劳德直接被吓得愣在当场。
    “噗通!”
    水鬼把他们狠狠扑倒在地,他们手中的钢剑脱手而出倒插进地里,肮脏的泥水淹没两人后背和脖子。
    一对锥子般的利爪在他们胸口的牛皮甲上留下深深划痕,虽没能伤到皮肉,然而紧接着水鬼沉重的身体小山般压住他们身体,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咔嚓咔嚓!”
    恐怖大嘴里细碎白牙,就像两排钢锯,对着他们的脸不断开合、靠近。
    “滴答!”
    腥臭的唾液掉到两张惊恐得变形的小脸上。
    阿卡姆脱姆和劳埃德勉强用小手挡了一下水鬼的脖子,眼现绝望之色!
    第一次,他们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危机关头,蒙蒂和查内姆一人一剑往水鬼脖子上一戳。
    又揉身扑了上去,小身板如藤蔓死死缠住它们的身体,勉强将它们扳倒。
    而两个脱困的小鬼大口喘息,残疾一样屁股蹭地后退!
    “退啥?进攻!”
    暴躁如雷鸣的吼声好似当头棒喝!
    后退的两人突然就冷静下来,老师平日里的言传身教又重新闪现眼前。
    要害、弱点!
    如同本能,他们豁然起身,拔起地上的剑刃,
    标准至极的基础剑势!
    “唰——”
    两道白光突刺,两把剑分别刺入水鬼眼眶!
    ……
    “嗯?”暗金的目光转向远处,罗伊感受到了异样动静,脖子间吊坠开始轻颤。
    远处沼泽泥潭突然泛起剧烈涟漪,一个老态龙钟,后背生有骨刺的老女人从泥潭里钻了出来!
    她的皮肤青红交织,满嘴豁牙、长爪如钩,丑的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沼泽巫婆?抱歉,可不能让你干扰正常教学。”猎魔人脸色一冷。
    “嗖—”
    尖锐而仓促破空声!
    沼泽巫婆身形猛然一颤,额头绽放血花,哀嚎着向后踉跄两步,身形一阵模糊就要化作泥浆逃遁。
    弓身提剑的罗伊突然诡异地闪现在它身边,背后虚空钻出一团滴落鲜血的猩红触须,迅疾绝伦地扑击、缠绕,绷紧!
    将它提离地面!
    “唰——”
    阿隆戴特划过一道璀璨的弧线。
    就像热刀子切进黄油。
    罗伊身后留下一具喷血的无头尸体。
    血淋淋的丑陋首级滚落到他脚下。
    击杀沼泽巫婆,经验值+180,猎魔人lv10(580/8500)
    ……
    最后一头水鬼被猎魔人强行分流后,遭到七个小男孩包围。
    它有那么一瞬间咧着大嘴,傻乎乎愣在原地,惨白的眼珠子不停张望,似乎在用贫瘠的脑髓考虑到底该先啃哪个?
    孩子们同样在观察,稚嫩的眼充斥紧张、畏惧,伸手拔剑。
    就在战斗前,他们拔起剑来毫不费力,这时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它就像被焦油黏住了一样。
    他们矮小的身体抖如筛糠,牙齿咯噔打架。
    成年男人面对食尸鬼会丧失反抗的勇气。
    同理,孩子面对水鬼,就像中了定身术。
    只有手指不受控制颤抖。
    “呜呜…救命!”
    那个一开始叫妈妈叫得最大声的竹竿最先崩溃,转身就跑。其他六个孩子有样学样不约而同小步后退,手中的训练剑变成了瘸子的拐杖。
    水鬼立马眼前一亮,朝竹竿扑了过去。
    小短腿儿又怎么比得上水陆两栖、游泳短跑俱佳的的全能选手?
    “乌拉乌拉”它带着一阵腥风大叫着跑出几步,就好似老鹰捉小鸡般狠狠将竹竿掼倒在地,摔了个满嘴泥。
    “呜呜,妈妈!”
    “砰!”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旁袭来,一下将水鬼掀翻在地,并且头晕目眩好半天缓不过来劲儿。
    “抖什么抖?还不快上!”
    而猫鹫就站在旁边,用尽可能恐怖的眼神威胁,伸手朝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另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塔酷马似乎觉得猎魔人更恐怖,壮着胆子凑近摔倒的水鬼,举起木剑往它后背软弱无力地抽了一下。
    “乌拉!”
    他成了下一个牺牲品。
    水鬼将他扑倒在地!
    猎魔人再次把水鬼击倒!
    如此循环往复。
    接下来的两分钟,七个孩子都享受到了水鬼热情温暖的抱抱。
    无一例外变得就像小花猫一样鼻青脸肿、浑身污泥。
    本来怕得要死,然而当他们纷纷被水鬼糟蹋一回后,反而破罐子破摔般,心中畏惧尽去。
    一个个咬牙切齿如同狼犊子,不知道谁起的头,七个娃分工合作,一人对付水鬼的一条腿儿,一只胳膊,一个脑袋…
    考拉抱树一样死死抱住它。
    水鬼浑身挂着重达数百斤的“娃娃”仰面倒地,脚跟缓缓蹬踹泥土,胸膛微微起伏。
    其实,它早被猫鹫反复的阿尔德法印击碎了内脏。
    而剩下的一个“瘦竹竿”,在猫鹫的眼神威胁下,颤颤巍巍地用剑戳穿了它的眼球。
    解脱的那一刻,水鬼惨白浮肿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释然。
    “呕…”
    七个孩子终于松开尸体累瘫在泥地里,带着满身汗水和泥水干呕起来,浑浊泪珠滚落眼眶,神情激动、振奋、还有一丝后怕。
    隔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呜呜…我们杀死它了!丑八怪!”
    “恭喜你们,胆小鬼,顺利拿下第一滴血。”猫鹫嘴角浮现欣慰的笑容,“过程虽然曲折,结果还算勉强。”
    “现在明白了吗?越怕死得越快。齐心协力,这玩意儿也并非不可战胜。”
    “懂了…呜呜…明白了。”
    “能回家吗?我得洗澡,衣服脏透了!”
    “我饿坏了!”
    七个学徒揉着身上的青肿,眼含恳求。
    “不行。”猫鹫灰绿瞳孔扫向另一边,水鬼和沼泽巫婆的尸体被罗伊叠到一块,当做样本,指点五个学徒战利品尝处理方式,“这趟旅行远没有结束,还有好几个精彩的项目等着你们。”
    “全部过来,玩个有趣的游戏…”他掏出短刀,抖动手腕,切豆腐般轻松自如地划开水鬼的肚皮,
    热气缭绕、红的绿的,熏人欲吐的内脏展现在孩子们面前。
    “呕——”
    “吐吧,吐得越多,晚上吃肉越多。”
    “呜呜……”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体验到了人生中最刺激最奇妙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