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处死,夷其族!

      张江陵活得很好。
    权倾朝野,力压圣人,一时风头无俩。
    连高高在上的天穹阁主都被他打下神坛,还有谁不能打?
    没看到连万宁宫那位都缄默不语么。
    朝会后,整个太康城都噤若寒蝉。
    夤夜时分,霜压春枝,冰盖青砖。
    首辅书房内灯火通明,老相爷正在伏案疾书。
    嫡女张明月脸色惨白,死咬朱唇,浑身瑟瑟发抖。
    老人幽幽一叹,搁笔吹绢,盖上尚书令玺印后,收纳好递给张明月,轻声道:“刚才为父告知你的,都记住了么?”
    噗通一声,外秀内刚的首辅嫡女泣不成声,涩声道:“爹!!”
    张江陵眉目一竖,厉声低喝:“休要作此怯懦之态!你记住,此事不仅关乎太子安危,更关乎大靖百年国祚,不可有丝毫疏忽大意,你明白么?”
    张明月匍匐在地,无声哭泣。
    她明白,今日离去,便是天人永别。
    她凝脂面容紧贴冰凉青砖,嘶声道:“请爹放心,女儿必不管耽误大事!”
    她双手接过细绢,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等等!!”
    张相唤住她。
    张明月泪眼凝噎,茫然看着他,“爹?”
    老人面容凝肃,缓缓起身,转身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幅暗黄画卷,其上君臣颜容依旧栩栩如生。
    老人目光复杂,眼中似有一丝缅怀。
    俄而,浑浊的深沉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他轻声道:“现在为父所言之人,你且记好了,日后必须一字不漏的告诉给太子殿下。”
    张明月抿嘴不言,拼命点头。
    老人开始吐字。
    倾吐名字。
    “户部主事颜鸿磐!”
    “镇魔狱副镇守齐腆!”
    “吏部侍郎郝夫忍!”
    “工部主事徐邵!”
    ..........
    “东浙济宁刺史方正清!”
    “太常寺少卿池明洲!”
    .........
    “幽州长史叶正则!”
    “都察院左都御史田圣!”
    “前巡察使成泰!”
    “刑部员外郎梁睿!”
    ..........
    随着老人一个又一个名字的吐出,其人身形便佝偻一分。
    张明月便渐渐从无声哭泣,到肩头抖动。
    直至嚎啕大哭。
    阴影中,影子眼神复杂,微微俯身。
    大内暗卫只对靖帝负责,但这一刻,他们油然起敬。
    因为,这个庇护了两朝三代的老人开始了政治交接。
    他吐出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老人过往数十年岁月的政治累积。
    更代表着这位统揽朝政二十余载的大靖首辅,对五道百州的绝对掌控。
    可以说,握有一人,便可兴起一个百年世家。
    但老人手中岂止一人。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语气一顿,缓缓言道:“除了明子一百零九外,还有暗子七一。”
    他转身,俯视着地上的张明月,冷漠地道:“你告诉他,若能抓住这一百零九位能臣干吏,诸位暗子自会俯首称臣,届时大靖自安;若连区区百人都抓不住,那这天下他也没资格坐。”
    张明月匍匐在地,泪流满面。
    老人眼神缓和,露出一丝慈悲,挥了挥手,“去吧。”
    暗影涌动,护送着死咬牙关的张明月消失在黑夜中。
    与此同时,谏议大夫府邸中,杵剑而立的关九思缓缓睁开双眼。
    初春的皎洁溶溶月光洒下,透过薄如轻纱的窗纸,映照在他稍显深沉的面孔上。
    似有些阴晴不定。
    良久,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开始趋于平静。
    他喃喃自语地道:“君以国士报我,我自以身报国。”
    他剑尖轻杵石板,门外有老仆躬身,“大郎。”
    关九思面无表情地道:“告知西城那位,张小姐是贵人的朋友。”
    老人无声退下。
    ..........
    西城,有手持羽扇纶巾的中年抬头,举杯邀明月。
    地上苏鬼头骂骂咧咧,“那姓关的不会把我们卖了吧,都个把月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诸葛诞悠声道:“他若叛了,我们早死了。”
    苏鬼头一想也是。
    忽而,轻微脚步声响起。
    有老仆前来,诸葛诞淡然一笑,起身道:“走吧,来活了。”
    .........
    皇城西侧,观政坊,萧府。
    橘红色灯笼下,一老一少默立于屋檐之下。
    老人年五旬左右,目光冷漠。
    深沉眸底似有讥讽。
    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
    少年面容俊逸,似有不耐。
    沉默少许后,老人轻吐口浊气。
    转身离去。
    “动手吧。”
    少年大喜,朝老人恭谨一礼后,便匆匆离去。
    俄而,一道道密令自萧府传遍太康。
    万宁宫,御案后,珠帘摇晃,叮呤作响。
    贵妇人美眸划过一丝阴沉,转瞬即逝。
    急促脚步声临近,小黄门、大小太监匆匆而来。
    噗通跪下,“启禀圣人........。”
    贵妇人冷声打断:“不必说了。”
    他们当即闭口不言。
    贵妇人猛地一拍御案,凤眉一竖,厉叱道:“他姓张莫非真要鱼死网破么?”
    “本宫一忍再忍,一退再退,莫非真当本宫不敢杀人么?”
    哗啦一声。
    她猛然将御案上左右奏折全都推倒在地,七零八落的散落各处。
    “若非顾忌朝野动荡,我早宰了彼等党羽门生!”
    张江陵统揽朝政二十载,门生故吏遍及大靖上下,不少人都臻至军政枢要位置,不可轻动。
    这也就罢了,关键还在于这位张首辅还是位大国手,尤擅布局落子。
    无人知晓他棋子有多少,也无人知晓他手中底牌有多少。
    两朝三代,光是尚书令都坐了二十年,更别说还有太宗时期的政治人脉了。
    在大靖立国百年以来,能以‘剑履上殿,参拜不名’的存在,也仅仅只有两人尔。
    连太祖时期,那些开国功臣都不曾享有。
    这份殊荣究竟有多重,便可想而知了。
    这位大靖老首辅,在这前后四十余载究竟做了多少谋划,已无人尽知。
    而贵妇人知晓其中大部分,故而对其极其忌惮。
    生怕那个老不死的发疯。
    而这一次,她以穹天阁主换来‘和平交接’,也是属于迫不得已。
    她怕他临死反扑。
    她脸上变幻不定,在闪烁烛光照耀下,这张雍容大度的绝美面孔渐渐恢复平静。
    “去送太师一程吧。”
    殿下霎时一静。
    匍匐在地的所有人心神一颤,瞳孔下意识瞪大。
    天,变了。
    ...........
    这一夜,太康城不得安宁。
    羽林军、左右禁卫、城防营乃至各大府衙等,都有骚动。
    血染朱雀大街。
    翌日,大朝会。
    文武百官足足少了三分之一。
    人人憔悴,惶恐不安。
    萧党气焰滔天,尽皆面带喜色。
    翡翠珠帘后,贵妇人看着殿上衮衮诸公。
    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宛若妖孽。
    ..............
    廷议:
    安国公祸乱超纲,擅权谋国,欺上凌下。
    罢相位,褫夺太师称誉。
    处死,夷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