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马路

      四马路原名布道街,位于公共租界中区,最开始是传教士讲经布道的场所,“布道街”由此得名。
    四马路最大的特色,是书卷气和脂粉气,文人墨客与风花雪月,两者从来都是相得益彰。
    有人曾戏言,因为有了脂粉气,所以才引来了是书卷气。
    所谓的书卷气,指的是四马路东段鳞次栉比的新闻出版业,包括像中华书局、大东书局、商务印书馆、开明书店、时报、申报、世界报、华美报馆等等,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几家。
    四马路西段则是烟花柳巷聚集地,不算那些数量庞大无法统计的暗倡,即便是有合法牌照的济女,至少也有五六百人。
    就以四马路最有名的会乐里为例,一共二十八幢石库门楼房,除了25号乾元药铺之外,其余二十七幢全是被称为“长三堂子”的高级济院。
    毫不夸张的说,在四马路西段走一圈,遇到的十个年轻女子当中,至少有三个是做皮肉生意的济女。
    …………
    伊藤商社是一栋二层小洋楼,枯萎的藤蔓几乎爬满了整栋楼,估计等到春暖花开时,这里一定是绿意葱葱的景象。
    此刻,二楼一间办公室内,徐思齐把两张信纸放在办公桌上,用日语说道:“伊藤先生,这是我的个人简历,请过目。”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神态谦和的中年男子,他就是社长伊藤正刚。
    看过了徐思齐的简历,伊藤正刚开口说道:“徐先生,你会驾驶汽车?”
    “是的。”
    “在哪里学的?”
    “教育局给家父配备了一辆轿车,我那时候特别喜欢车,每天都在家门口等着家父下班,就为了缠着司机教我学车,一来而去的也就学会了。”
    “哦……徐先生,是这样,商社还需要招聘一名司机,如果你愿意兼职,薪水方面,我会适当提高一些。”
    “请问,薪水大概是多少?”
    “月薪80块银元。徐先生,以你的自身条件,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个人对你也很满意,这样吧……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明天就能来上班。”
    “没问题。”
    “那就、先这样?”
    “好的,再见,伊藤先生。”
    “再见。”
    从办公室出来,徐思齐迈步下楼。
    伊藤商社二楼是办公区,一楼除了卫生间和门卫室之外,其余的房间全部改造成了仓库,房门和后窗一律用钢板加固。
    郑重快步迎了过来:“思齐,咋样了?”
    “你一直等在外面?”徐思齐惊讶的说道。
    “对呀。”
    “你不用上班吗?”
    “没事儿,我请了半天假……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让我明天就上班。”
    “真的?”
    “嗯。”
    “太好了!”郑重高兴的拍了徐思齐一下,干忙着又问道:“一个月给多少钱?”
    “80块。”
    “银元?”
    “对。”
    “乖乖,小日本咋这么有钱?月薪80块,真是钱多烧的!”
    “正常应该是多少钱?”
    “我本来以为,能给60块就算不错了,我们洋行的英文翻译,一个月才拿45块……”
    上海的物价相对稳定,尤其像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如果不是赶上大灾之年,涨幅波动非常小。
    例如,一斤豆油大约0.30元,一斤猪肉大约0.50元,一斤鸡蛋大约0.30元,一百斤大米只需要8元左右。
    再比如,像郑重租的那间房子,月租绝不会超过10元。
    一二八事变之后,大家纷纷往租界跑,租房的人多了,租金自然水涨船高,要不然还要便宜些。
    无论任何时代,个人收入和物价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现如今,一个国军二等兵的薪水只有10块银元,而且从去年开始,正府实施打了折的国难薪饷制度,实际拿到手的只有7元。
    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标杆城市,上海普通工人的月薪在20元左右,其他经济落后地区还要更低一些。
    在正府倡导“教育兴国”大背景下,大学教授是收入最高的群体,月薪从260元到700元不等,薪资的总体水平甚至比正府官员还高。
    相比较而言,一个翻译能给出80块月薪,薪资待遇确实不是一般的好。
    徐思齐解释着说道:“不只是当翻译,商社还要求我兼职司机。”
    郑重惊讶的说道:“司机?你会开车吗?”
    “会呀。”
    “你啥时候学的开车?”
    “你忘了?我父亲上下班有专车接送,我跟那个司机学的。”
    “哦,怪不得……”
    “郑重,我记得你提过一句,你们洋行就在附近吧?”
    “啊?额……远着呢。”
    “在哪儿?”
    “三马路。”
    “这边是四马路,那就是说,只隔着一条街?”
    “嗯。”
    “洋行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啥?”
    “废话,我要是有急事找你,总得知道你在哪上班吧?”
    “华美。”
    “哪两个字?”
    “中华的华……嗳,那边干嘛呢”郑重伸手指了一下。
    在徐思齐身后不远处,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手拉着手,正在街边大声唱歌。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
    学生们唱的很动情,其中一个女学生泪流满面,一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老百姓越聚越多,几乎堵塞了整条马路。
    一名男生振臂高呼:“还我河山、还我家乡,打到日本帝国主义!”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会唱的跟我们一起唱!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郑重皱起了眉头,说道:“傻呀,这不是擎等着被巡捕抓嘛,租界和日本人有协定,不允许在公共场所宣传抗日……”
    “嘟!”
    “嘟!”
    远处传来尖利的哨子声。
    一队端着李恩菲尔德步枪的安南巡捕,在一名白人巡长的带领下,向这边快速跑了过来。
    “还不跑等啥啊!”郑重急的直搓手。
    学生毫不理会,继续情绪激昂的唱着那首《松花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