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保重

      满室孟浪。
    “jiu一点……不要ting……”女子情之所钟,浑然忘我,又卑微又热情。
    “该多久就多久。”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甚是凉薄。
    李月舒憋屈地闭了嘴。
    她突然就失去了热情,审视着王孝健。
    她的手从他脖颈上拿开,意兴阑珊,只留一双美目盯着他。
    英朗俊秀的年轻人闭着眼。
    纵横驰骋,像一匹在野外迷路的马儿,却依然任性地闭眼奔跑,只因为这片草原他太熟悉了。
    闭着眼都能回家的节奏。
    三年了。
    李月舒突然就心酸了。
    那一如既往俊朗帅气的面孔,不知何时起失去了从前的温柔与多情。
    李月舒觉得近在眼前的年轻人似乎远在天边,似乎从来不认识一般,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隔在他俩之间。
    马儿累了,嘶鸣着最后冲刺后渐渐停下。
    李月舒没有丝毫贪恋地看着王孝健离开自己,起身穿衣物。
    等他大半衣物都穿好了,她才慢吞吞起身,慢吞吞穿衣服,不再像从前他穿衣服的时候,她总是要起来,帮他整理,伺候着他。
    这些年,她哪里是他的嫂嫂?
    只要是二人独处时,她就浑然忘却二人的身份,只把他当做自己心仪的男子。
    而自己则是那个痴心不改的女子。
    此时此刻,李月舒发现男子的痴心本就没有,而女子的痴心也会减弱。
    当探析到对方日渐凉薄,她心肠也渐渐硬了起来。
    王孝健突然意识到异样,向李月舒投过目光来。
    李月舒坐在床沿上,只穿了内衣,随性撩一下散落肩头的秀发,眉眼全是漫不经心。
    这是王孝健从未在李月舒脸上看到过的表情,令他一颤。
    “你怎么了?”王孝健扣好最后一粒扣子,问她。
    “没什么。”李月舒打起精神给了王孝健一个笑。
    依然还是那副爱他爱到要死的样子,然而心里已有了不甘不平衡失落委屈——
    “哦,以后我不可能常常来你这里了,或者我以后可能不来了。”
    王孝健像交代后事一般,不过并无愧疚,而是冷漠绝情的。就像迫不及待要掸掉衣裳上的灰尘似的。
    “为什么?”李月舒问道:“别拿成亲当借口,这一个月来,你不照样往我屋里跑?”
    “我毕竟成亲了,如果我天天往你跟前跑的话,总会露出来马脚,”王孝健认真解释着,“在一切都没有暴露前,我们现在断舍离,是最好的结局。”
    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鸟借助她的巢穴养好了他的伤,丰满了他的翅膀,壮大了他的野心,突然就长成了一只秃鹫,有着坚硬又尖锐的喙,一下,一下,啄食着她赤忱的心,啄得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李月舒干坐着,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触她的面颊。
    还是那熟悉的指尖,却不再温暖,而是冰冷地划过她的面颊,勾起她的下巴,带着虚伪又凉薄的笑,说道:“嫂嫂,我不再是你的阿健了,我成亲了,这王家的兴衰荣辱接下来都系在我一人身上,你要理解我。”
    “我理解你。”李月舒虚弱地笑,心里的恨却越来越多,“小叔,你随时想来,我这里的门永远为你开着,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好。”
    李月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在王孝健跟前装卑微,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就是想看着王孝健膨胀。
    她就想柔弱无助,就想可怜兮兮,就想卑微如泥,好让他觉得她有多爱他,多离不开他。
    她就想让他有一种优越感。
    王孝健果然满意地低头给了李月舒一个吻,仿佛是诀别的礼物。
    他心情愉悦地整理好衣裳,向外走去。
    走到湘帘处又转回头来,说道:“嫂嫂,你我都是王家一份子,王家的未来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所以,他想说什么呢?李月舒不解。
    “我来的时候看到沈家那个丫头和锦心正在说悄悄话,嫂嫂可要管好自己的手下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千万别坏了王家最后的希望。”
    王孝健的声音突然一冷,脸色也放了下来,他甩了甩袖子,不再看李月舒,撩帘走了出去。
    李月舒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整个人已经麻木地没有任何思考的力气,直到锦心进来喊她:“四小姐——”
    锦心是她的陪嫁,从小跟着她,在这王家,别人喊她少夫人,锦心还是喊她四小姐。
    “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锦心不解,二公子不是刚来过,按理,李月舒的脸色应该红润好看才对。
    锦心拿了外套给李月舒披上,李月舒问道:“琴儿来找你?都和你说什么了?”
    “奴婢正要和小姐说这件事呢,琴儿往咱们院子里闯,我担心她撞见……所以奴婢就拦住她了,于是我们就攀谈了起来。”
    “都攀谈些什么了?”
    “奴婢从琴儿口里得知了云姨娘的身世,那琴儿原本不肯说的,遮遮掩掩,最后被我套出话来了,这云姨娘啊从小就没了生母,她爹也不要她了,所以自小是由她舅父舅母,也就是二少夫人的父母抚养大的,四小姐你猜,云姨娘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上吊。”锦心做了个白绫挂脖子上的动作,又神秘兮兮问道:“四小姐你猜,云姨娘的生母为什么要上吊自尽?”
    李月舒有些不耐烦:“别卖关子!”
    锦心立即讨好笑道:“不忠!”
    简洁两个字果然引起了李月舒的兴趣。
    锦心接着将夏丽云母亲与那王教谕的纠葛绘声绘色渲染一通,又叹息道:“怪不得云姨娘这么不要脸呢,原来是有个这么不要脸的娘。这琴儿也说了,二少夫人很郁闷着呢,自己的夫婿被自己的亲表姐惦记了,可不是二女共侍一夫这么简单,趁着二少夫人在宅心院伺候夫人,这云姨娘啊是天天纠缠二公子,二公子怜惜云姨娘的身世,对她怜爱有加的……”
    怪不得王孝健整个人都变了,原来是移情别恋了啊。
    沈昌平突然说要吃抹茶,夏丽云只好给她做。
    夏丽云做抹茶的时候,沈昌平就在一旁摇着扇子拼命夸她:“表姐做抹茶的技艺是越发精湛了呢,表姐今日看着更美了,是相公这些日子眷顾了表姐的缘故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夏丽云心里恼火。
    可是她在沈家长期屈服于沈昌平的淫威,早已习惯了不反抗不还嘴,只在心里骂人。
    夏丽云正一边做抹茶一边在心里骂着沈昌平,锦心就来了,说是李月舒想吃云姨娘的抹茶。
    沈昌平立即大方热情让夏丽云将刚做好的一碗抹茶给李月舒送过去。
    夏丽云不乐意,沈昌平便怂恿她:“亲手做的抹茶,再亲自给大少夫人送过去,才显出你的诚意啊,要知道大少夫人可是王家后宅的女主人,你以为你做了相公的妾,要讨好的人是我吗?我们自家表姐妹无需客气,但是大少夫人你必须巴结,长嫂如母,相公肯定都听她的,要是她能在相公跟前替你美言几句,我觉得相公会更怜惜你。”
    夏丽云只好将抹茶放到食盒里,亲自提了,跟着锦心过去。
    沈家是给了很多陪嫁丫头,可都被沈昌平霸占着,所以她这个侍妾,身边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夏丽云并非是被沈昌平说动了,只不过她懒得与沈昌平拔河,在沈昌平跟前逆来顺受,她已经习惯了,懒得多费口舌了。
    看着夏丽云和锦心离去的背影,琴儿嘟哝:“大少夫人知道了云姨娘的身世,不知道是会怜惜她,还是会看轻她。”
    这个沈昌平也拿不准。
    李月舒会怎么对付夏丽云呢?毕竟是情敌啊。
    虽然现在她的身体里住着的是昌平公主,可是她可没忘昌平小姐是怎么死的——
    那一天,天真烂漫的沈家大小姐穿着新娘喜服逃出了沈府,准备登上一只她提前安排好的可以带她离开齐都的船,可是她刚出沈家就被人迷晕了。
    醒来,置身一艘船上,船在茫茫大海上。
    行吧,倒也殊途同归。
    只不过她双手双脚被人用绳子捆住,正准备将她扔下大海。
    逃婚的旅程一下子变成了逃命的旅程,太惊险了。
    只不过,运气很衰,她成功逃婚了,然而却没有成功逃命。
    临死前,她只求死个明白。
    凶手竟还挺有节操,看在得了她一包袱金银珠宝的份儿上,向她明白交代了幕后指使:王家大少夫人要置她于死地。
    听到“王家大少夫人”的名字后,沈昌平就被扔下了大海。
    沈昌平实在想不明白,她和王家大少夫人无冤无仇,对方为何要痛下杀手?
    不等她想明白,海水就灌进她的口鼻,让她带着这个永远的疑问死去。
    好在,昌平小姐死了,昌平公主重生了。
    昌平小姐想不明白的事情,昌平公主都替她想明白了。
    昌平小姐的死,属于情杀!
    李月舒这个女人既然能够对沈昌平下狠手,也一定不会饶过夏丽云的。
    王孝健像是属于李月舒的肥肉,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甚至分享。
    沈昌平摇着扇子,对着夏丽云离去的方向露出同情的目光。
    保重啊,云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