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心中的猛兽

      孟超深深打了个冷颤。
    忽然觉得,自己“拖延时间”的计划,进展得未免太顺利了。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深渊魔眼的话,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陪敌人玩无聊的口舌之争吗?
    就算怕孟超疯狂灌注灵能,爆掉脑血管,脑神经和脑部的灵脉,走火入魔甚至直接脑死亡的话。
    大不了再次把他打晕好了。
    孟超相信深渊魔眼有很多方法,能让他昏厥过去的。
    真要对他实施洗脑,大可以等逃出龙城,回到巢穴中,再慢慢炮制。
    有什么理由,要配合自己,喋喋不休这么多呢?
    孟超心思电转,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不是自己说的话。
    而是自己的灵魂本身,将深渊魔眼深深吸引住了。
    一直以来,孟超就知道自己的脑域深处,蕴藏着两个灵魂。
    一个是大学生孟超。
    一个是重生的末日孟超。
    前者就是很普通的青年,还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有着正常而稳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相信法律和道德,愿意将自己的行为,置于公序良俗和法律法规之下,充满热血和希望,想要在游戏规则之下,寻找拯救龙城的方法。
    末日孟超却不是这样。
    末日孟超接受过几十年社会的毒打。
    眼睁睁看着父母去世,妹妹黑化,以“黑夜魔女”的形态,远离自己而去。
    或许是为了寻找妹妹的下落,或许是想要得到更强的力量,才能保护妹妹,末日孟超自己也加入“幽灵旅训练营”,慢慢学会不择手段,学会冷酷无情,学会各种阴谋诡计。
    “活下去,哪怕像只蟑螂般活下去!”
    曾经将他割喉的黑骷髅教官的怒吼声,又出现在他的耳边。
    经历过这些的末日孟超,显然不是二十岁时那个有些天真还充满热血的青年。
    他的灵魂伤痕累累,或许“伤口”还沾染了无数“细菌”和“病毒”,变得无比黑暗。
    孟超猜测,这就是刚刚重生时,他没能觉醒全部前世记忆的缘故。
    倘若高考之前,就觉醒全部前世记忆,恐怕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他的大脑承受不住汹涌澎湃的信息流冲击,当场爆掉几万根脑血管,变成白痴甚至直接脑死亡。
    要么,他的性格和思维模式,彻底变成“末日孟超“的样子,变成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享受将怪兽和异界生物大卸八块,切片研究的快感,为了目标能无所不用其极的“末日杀神”!
    幸好,大脑、灵魂或者异火的自我保护机制,阻断了前世记忆的瞬间完全释放。
    而是通过一点一滴地缓慢释放,让他在逐步掌握前世技能的同时,仍旧以相对年轻,热血,阳光的性格来主导一切。
    但随着前世记忆的不断释放,末日孟超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大学生孟超。
    他曾经失控过好几次。
    第一次就是初入大学校园,和同学切磋时,幽灵般潜入同学的寝室,布置各种陷阱,甚至假装将同学割喉。
    孟超不想承认。
    他一直不愿意回忆那天对段炼“假割喉”的事情。
    但无论他怎么压抑,都无法忘记那天,将刀刃虚虚切过段炼的喉咙时,那种源自细胞深处,兴奋的颤栗。
    前世的孟超,一定真的割断过很多人或者异界生物的喉咙。
    虽然那次,孟超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并且意识到“两个自我的灵魂不兼容“的问题,之后修身养性,很少让末日孟超的性格和思维模式钻出来捣乱。
    但随着实力不断提升,末日孟超就像是厕所里的大象一样,实在无法让人视而不见。
    表面上,孟超再没干过对同学“假割喉”这样过分的事情。
    但他却很清楚,自己在撰写《毁灭龙城的一百种方法》这份报告时,心情都特别愉快,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勾起,仿佛内心深处的冲动,统统都被发泄出来。
    他是微笑着撰写那份报告,撰写各种刺杀首脑,煽动民意,制造分裂,扶植反对派,破坏重要设施……的方法的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要毁灭龙城。
    但的确是想要毁灭什么东西。
    如果说,大学生孟超更偏重于“防御,守护”的话,末日孟超的思路,无疑更偏重于“进攻,毁灭“。
    通过毁灭异界文明的方式,来守护龙城文明。
    这一点,被深渊魔眼微妙地感知到了。
    或许它并不知道“末日孟超“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很可能发现,孟超的内心深处,蕴藏着一股远远比林川、高野、周天水或者赵飞弦等人,更激进,更极端,更偏执的想法。
    只要将这种想法放大百倍,就极有可能变成黑暗之源。
    它觉得孟超是一个“可造之材”。
    所以,愿意浪费一点点时间,现在就对孟超实施蛊惑。
    人类文明和怪兽文明融合啊……
    孟超承认,自己的确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异界的广袤和危险。
    相比怪兽山脉之外,那么多异界文明和神魔,怪兽什么的,无非是新手村里的小怪罢了。
    如果两者真能找到合适的方式,融合到一起的话,无疑是比单纯打赢怪兽战争,更好的事情。
    但这个想法仅仅在孟超脑海中一闪而逝,就被他甩到了心灵深处。
    人类和怪兽进行了三四十年的战争,血海深仇不是轻飘飘一句“强强联手”就能化解的。
    孟超当然知道,相比于日后那些对龙城构成致命威胁,甚至毁灭龙城的异界种族,怪兽的威胁算不了什么。
    但别的龙城人可不知道。
    更何况,哪怕人类愿意搁置仇恨,谁知道怪兽究竟怎么想?
    有时候,一个“猪队友”能造成的伤害,可是比敌人更大百倍啊!
    孟超觉得,龙城人能接受的联合方式只有一种。
    那就是再来几十次酣畅淋漓的大胜,洗刷旧日的仇恨。
    在斩杀大量高阶怪兽的同时,培育出更多人类强者。
    在确保人类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前提下,控制,驯化,人工饲养并调制幸存的怪兽。
    换言之,平等的合作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人类文明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怪兽文明这一条路。
    同样,他相信怪兽文明中的智者,也是这么想的。
    未必要杀死全体人类,但绝对要将人类中的智者和勇士,都置于怪兽的掌控之中。
    意识清醒时,孟超绝不会在这个无聊想法上,浪费半秒钟时间。
    但在深渊魔眼的蛊惑下,这个想法却像从石缝里钻出来,在疾风骤雨中顽强生长的杂草那样。
    它的根系牢牢抓住了孟超的每一个脑细胞。
    草叶则“沙沙“作响,发出低沉而魔魅的声音。
    这是孟超自己的声音。
    听起来却显得无比沧桑,无比诡异。
    “没错,前世的经历已经证明了,将大量资源都浪费在孱弱的普通人身上,结果就是强者无法修炼到极致,不足以抗衡异界神魔,最终,强者,弱者,家园,文明,一起毁灭!
    “弱者无论如何都要死,这是生存的法则,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让弱者死得其所,为文明贡献出最大的价值。
    “过去半个世纪,人类和怪兽的战争,固然死伤无数弱者,却也涌现出更多强者,让我们两个文明都变得更强!
    “如果没有怪兽,人类不可能这么快适应异界的环境,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内,就集中所有资源,构造出一套完善的灵能修炼体系,还能将基因编辑技术和符文机械技术,提升到今天的程度。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场战争,未必不是好事。
    “现在,两个文明的修炼已经完成,我们都变得足够强大,也足够了解彼此,是时候想办法结束这场战争,融合到一起了。
    “它是对的,再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活下去,哪怕是和怪兽文明融合,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生存,就是一切……”
    让孟超恐惧的不是这个想法本身。
    因为他知道,这是被深渊魔眼蛊惑,不断自我催眠和强化出来的想法。
    只要摆脱蛊惑,在清醒状态下,他一定能理智地察觉到这个想法的漏洞。
    令他恐惧的是,伴随这个想法的浮出水面,还有更多源自末日孟超,无比疯狂,极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法,统统都从脑域深处钻了出来。
    孟超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正在不断提升。
    仿佛有一团打碎封印的心灵风暴,正在脑域深处飞快凝聚。
    论战斗力,前世的自己到死也仅仅是一个“三流高手”,远没达到今世“地境巅峰”的状态。
    但精神力量和血肉之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前世那么多一流和超一流高手纷纷陨落,身为三流高手的自己,却能从无数次九死一生的杀戮中咬牙幸存下来,依靠的,可不仅仅是运气而已。
    深渊魔眼以为,它能不断强化人类最黑暗和极端的想法,召唤出人心深处的“猛兽“。
    却根本没想到,孟超心中蛰伏的猛兽,远远超出了它的驾驭能力。
    “白痴——”
    孟超脑海中,忍不住闪出一道念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召唤出来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