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谢家旧闻

      惠氏听了谢裕的话却是不满道:
    “那老爷觉得如何?什么巧不巧的,我上回与那柳照已打过照面,我承认他生得确实是俊秀出尘,可我却半点没从他脸上瞧出哪里像我们谢家人的模样。”
    妇人总是护短是,谢裕觉得惠氏这评价不够客观,只说:“或许孩子长得像他父亲也未可知呢……”
    惠氏怔忡了下,随即手便不由攥紧了袖口,脸上神情难看:
    “老爷,当年的事,本就不是你我之过,你又何必如此放在心头念念不忘?谢祺犯下大错,未婚而先有孕,此乃谢家立身百年难见之耻辱,当年你我不过新婚,尚且是家中小辈,即便是父亲母亲那时还在,哪里又挡得住京中老侯爷的雷霆之怒?”
    谢祺是谢家上一辈唯一的一个女孩子,自然自小便得家中万千宠爱,且这宠爱并非只是来自于她自己的父母,她年幼时便常被接到京中,承欢于老侯爷夫妻膝下,如今的广平侯谢臻也将她视为亲妹,不夸张地说,她便如广平侯府的嫡小姐一般长大。
    比之谢令璟如今的境况,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可便是如此千娇百宠养大的姑娘,谁都没有料到她却竟会在适婚之时发生那般丑事,而谢祺从小便性子倔强,死活不肯说出那男人是谁。
    依照老侯爷的意思,她本该是一死以全谢家名声的,但到底老侯夫人心软,使人将她送归金陵,留住了一条性命。
    谢裕叹气:“如今我们的孩子也都大了,我才知道了为人父母的不易。我常常梦见母亲,她经常在梦中向我哭着说惦念她,她在世时一向最为疼爱阿祺,虽然我们最后阿祺留下了一条命,可到底……她的孩子是我们亲手送走的啊!”
    惠氏哼声道:“难不成老爷现今是后悔当年所做之事?难不成我们还该帮她养大那个孽子不成?我知老爷心善,可当年你未掌家事,我也不过是个刚过门的新妇,哪里有权决定她的事呢?”
    言下之意,当年的决定都是过世的长辈所做,与他们毫无干系。
    谢裕摇头,脸上沉重,“我只是怕养虎为患,若那孩子的父亲真是……”
    惠氏就怕他提这个,忙惊惶地捂住了他的嘴道:“老爷,说不得说不得!你可别多思多想妄念了,若真是那样,当年谢祺会拼着骨肉分离都不肯松口承认吗?她八成就是与京里哪个不成器的富贵子弟厮混才有了孽种,哪里有这许多内情。”
    谢裕拉下了她的手,低声说:“但愿如此吧,总之,我不想再等了,平懋指望不上,即便突兀,我也得自己去探探那柳照的虚实!”
    惠氏拦不住他,只好在心中祈祷,万事都不要朝他们最不想的地方发展。
    ……
    柳照影去画院上了两日课,也未再遇到李林等人的寻衅,因几次与江谨谦的来往,她倒是与这老者建立了些情谊。
    江谨谦素来便是个宽厚温和的长辈,他甚至还特地亲自来提醒柳照影:方清仪已经养好伤回画院了,让她接下来的日子当心些。
    说到底,方清仪会落得被孟眠春痛打的下场,也是因为她罢了。
    柳照影倒是不担心方清仪,她现在脑中只有一件事。
    她问江谨谦如今画院里可还有剩哪些陈正道在世时的遗物。
    江谨谦知道她与陈正道的仇怨,只叹气说:“能作为证物的东西,早都被衙门收敛了,不过是他曾经手过的一些画卷,还有些为学生批复的作业留着罢了,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东西,你要看便去看好了。”
    学正大人如此好说话,柳照影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恭敬地朝他行了大礼:“多谢大人,学生几次三番得大人帮助,实在感激良多。”
    江谨谦笑着摇摇头,难免又多啰嗦了两句:“柳照,你是个有才能的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阻拦你什么,但是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若太囿于仇怨,未免也太凄苦了些。”
    柳照影知道他是误会了,而自己对这位长辈又一向有好感,便直白说:“大人,其实陈正道与我父亲早年曾师出同门,说起来,我该唤他一声叔父的,只是我从未知晓过家父年少时做过画师一事,这不显得古怪吗?我并非是放不下与陈正道的仇怨,不过是想从他留下的东西中,或许能找见些我父亲、还有他师门的旧事罢了。”
    江谨谦微讶:“原来如此啊……柳照,怪道你会来做画学生,原是家学渊源了。”
    柳照影但笑不语。
    陈正道的东西都被锁到了一间小库房里面,自然,柳照影不会指望真的从中找到关于柳芝元、六壬先生的线索,若是真那样好找才叫奇怪了。
    陈正道的背后可能是素衣教啊,他们会放任有用的线索留在这里吗?
    但是她是个极有耐心的人,比起想要确实获得直观线索的那些人来说的,她更擅长于寻找细枝末节、难以让人察觉的痕迹。
    从画能见人品,陈正道教学生极为负责,每作一幅画也都极为用心,外头高价求他画的人不知凡几,可他却宁愿细心绘制一幅画只为给学生们临摹学习,还有他一并留下的许多手札,甚至未完成手写书稿,堆了好几大箱子。
    柳照影一幅幅看,一卷卷看,不知不觉倒是看得有些入神了。
    只是突然之间,她觉得面前的画纸上一暗,抬头一看,竟是门口站了一人。
    此时已近日暮,画学生们都纷纷下学,这里本是少有人来,江谨谦已经离去,此时背光站在门边的,竟是方清仪。
    冤家路窄。
    柳照影拍拍有些发麻的腿,站起来不卑不亢地朝方清仪行礼:
    “方大家可大好了?学生有礼了。”
    方清仪的脸色可说是比难看更难看几分,他冷冷地盯着柳照影,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柳照影很自然地说:“学生资质浅陋,自然是一得空就学习了,方大家可有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