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修罗场

      卓甘棠感觉到面前的人血正在顺着刀口流向刀柄,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但是转瞬间又恢复了镇定。
    他手腕一抖,一下就抽出了刀,面前那个孩子也立刻就仰面倒了下去。
    而这情况不止发生在卓甘棠面前,这伙贼人丧心病狂,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人质,将无辜的老弱妇孺绑在马前,等与拱卫司的人交起手来不敌时就使出这种办法。
    活生生的无辜的百姓,竟被他们当做人肉挡箭牌!
    其余几人有的如卓甘棠一般,来不及收招的,便一下误害了百姓性命,而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为了避开他们,也被这伙贼人钻了空子,纷纷受伤挂彩。
    无论哪种情况,都迅速让卓甘棠的人陷入了劣势。
    对方是卑鄙小人,可他们却是朝廷官员,虽然在外拱卫司的名声不好,但他们也无法做到对这些百姓眨都不眨一下眼地任由他们去死。
    血迅速地染红了脚边的草地,横七竖八地歪倒了好几具尸体,各个死状凄惨,金戈声中,郊外这片原本充满生机的绿草地俨然成了血色掩盖的修罗场。
    卓甘棠知道下属纷纷受了影响,立刻大声说:“不杀光这伙贼人,才是真正对不起这些百姓,都给我提起点精神来!”
    他面前那使板斧的汉子又想故技重施,扔了一个老妇人到卓甘棠面前,这次卓甘棠却是面色不改,挥刀而上,刀锋擦着老妇人的耳朵就直接落到了那人的胳膊上,老妇人只觉白光刺目,两眼一翻,立刻晕了过去。
    而同时她身后则是一声哀嚎响起,那贼子的左手并板斧随着喷洒的血液落在了地上,他痛得满地打滚。
    老妇人只是被削下了一缕鬓发,右耳擦破皮。
    尽管卓甘棠有强大的武艺和心性支撑,可到底敌众我寡,这伙贼人就是抱着自杀的态度来的,不要命地往他身前扑,在这样的形势下,终于被他们找到机会接近了杨定风的囚车。
    “不!”
    梁靖身上已经挂彩,见到眼前场景,目眦欲裂地大吼出声。
    囚车上的杨定风已经被人用剑从左胸贯穿,剑锋穿过他的身体,带着血色从后背刺了出来。
    虽然下一瞬,卓甘棠一个飞身,刀已经落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可对方见完成了任务,发出了一阵诡异的桀桀笑声,竟就这样毫不抵抗地死于卓甘棠的刀下。
    还是晚了……
    杨定风身上的血也成为了这片修罗场上的一抹红。
    他大口大口地吐血,卓甘棠马上伸手去点他身上的几个大穴,杨定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揪住了卓甘棠的袖口,出气多进气少地费力说:“大人,救一救……孩子……”
    卓甘棠死死咬着后槽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已无人可求了,他、他在安平镇,我、我知道你……你不一样。”
    杨定风渐渐流失了神采的眼睛在最后一刻还是死死盯着卓甘棠,执拗地等他一个答案。
    他已经别无选择,在生死关头,他唯一能托付的竟然是这个把自己抓起来的、送他走上黄泉路的拱卫司副指挥使。
    可杨定风又知道,卓甘棠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的眼神,告诉了自己他是一个正人君子。
    所以他决定说出来。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小主子。
    卓甘棠没有说话。
    不一样吗?
    凭什么杨定风觉得自己不一样?
    他在满朝文武百官和全京城的百姓眼中,不过就是个没有人性、身居高位的朝廷鹰犬罢了。
    他在将死之人绝望的眼神中缓缓地点了点头。
    杨定风的喉咙里最终发出了两声无意义的呻吟,终于不动了。
    这样的伤,就是华佗再世也难救他。
    依旧是死不瞑目的惨状,卓甘棠转过头,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见过太多死不瞑目的人,早已经麻木。
    那伙贼人见任务完成,早已不恋战,纷纷落败。
    “留活口!”
    卓甘棠出声。
    其实不等他吩咐,梁靖等人又怎会不知,只是那伙人行动比他们更快,知道无法逃脱,立刻动手自裁,包括被卓甘棠砍了一条手臂已经失血过多的那汉子。
    留着最后一份力气都要自杀。
    这样决绝的态度,卓甘棠这么多年,就是再训练有素的死士也没有这样的。
    只有梁靖动作迅速,马上将一个带了几分犹豫的贼人擒住卸了他的下巴和两条胳膊,留住了最后一个活口。
    拉下他的面巾一看,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还是个孩子,对于死亡没有那么坦然接受。
    到底是什么人,竟会让十六七岁不懂事的少年来冲锋送死?
    卓甘棠的脸色更冰冷了,望着这一片如人间地狱般的土地转头吩咐下去:“折回刚才那家茶铺去。”
    在茶铺里被药倒了三个下属,自然,等卓甘棠赶回去时他们已经身首分离。
    那伙贼人都敢正面和拱卫司动手了,又何惧杀几个朝廷命官。
    而他这里剩下的人,也多负伤在身。
    这次的任务自然是失败中的失败,自卓甘棠十六岁进入拱卫司,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惨烈的败绩。
    “就地掩埋,等我写了文书回京请示再做打算,这次的事我会背负全部责任。”
    他平静地吩咐下去。
    梁靖却是忍不住了,眼睛气得通红,对卓甘棠道:“大人,难道我们就不为这几个弟兄报仇了吗!陛下一向痴迷作画,这般事体即便请示……”
    “住嘴!”卓甘棠喝断他:“梁佥事,你进拱卫司当差有多久了?这种话竟张口就说,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即便今日是我死在这里,你们也必须给我老老实实按照规矩办事,寻衅复仇是江湖人的作风,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皇差!”
    卓甘棠很少一下说这么多话,梁靖知道自己失言,低下头不敢胡说了。
    他知道他僭越了。
    可死了这么多弟兄啊,半天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命,现在全部成了冰冷的尸体,要让他怎么心平气和?